附子,味辛,氣溫、大熱,浮也,陽中之陽,有大毒。大者為天雄,小者為川烏。天雄過熱,不可用;川烏熱太劣,不若附子之適于用也。制法∶每個用甘草五錢,煮水一碗,將附子泡透,不必去皮臍尖子,正要全用為佳。取甘草至仁,以制不仁也。無經(jīng)不達,走而不守,但可為臣使,佐群藥通行諸經(jīng),以斬關(guān)奪門,而不可恃之安撫鎮(zhèn)靜也。去四肢闕逆,祛五臟陰寒,暖腳膝而健筋骨,溫脾胃而通腰腎,真奪命之靈丹,回春之仙藥也。用之當(dāng),則立刻重生;用之不當(dāng),則片時可死。畏之而不敢用,因循觀望,必有失救之悲;輕之而敢于用,孟浪狂妄,又有誤殺之嘆。要在人辨寒熱陰陽,而慎用之也。夫附子,陽藥也,以陽治陰,最為相宜,以陽治陽,自然相惡。陽主熱,而陰主寒,有如冰炭,何至錯誤。惟陽似陰,而陰似陽,以假亂真,往往殺人,慘于刀刀也。我今辨陰陽寒熱之殊,使用附子者盡生人,而不再誤殺人也。陰熱之癥,乃腎水之耗,而腎守之火不能下安于腎宮,上沖于咽喉口齒之間,其舌必滑者也。論理大補其真陰之水,水旺而火又不歸。然而,徒補其水,火雖少衰,終不能一時驟降,少用附子,同肉桂入于六味地黃湯中,大劑冷服,下喉而火即消,歸下腎內(nèi),上焦之熱,盡化為清涼矣,此用附子以治陰熱之秘法也,陽熱之癥,乃心火之盛,移于其熱胃中,發(fā)狂而大叫,或失神而譫語,手足反現(xiàn)冰冷,而胸前膈上多有發(fā)斑者,必大渴呼水,而舌苔或紅、或黃、或灰黑,必燥而峭,開裂成綾者也。論理不必從治,竟用三黃石膏直治其火,火瀉而腎水不干,可免亡陽禍。然火過于旺盛,用大寒之藥,恐致格拒,尚不入加附子一片,重一分,入于三黃石膏湯中,以火從火,引苦寒之藥下行,而不相背,熱性過而寒性發(fā),自能瀉火邪于頃刻矣,此用附子以治陽熱之秘法也。
陰寒之病,乃寒邪直中于腎經(jīng),此傷寒之卒病也。腎受寒邪,命門之火自不能藏,欲遁出于軀殼之外,而寒乘勝追逐,犯于脾則腹痛,犯于肝乃脅痛,犯于心則心痛,或手足青者有之,或筋骨拘攣者有之,或嘔或吐,或瀉或利,甚則身青袋縮,死生懸于反掌,真危急存亡之秋也。探其舌必滑,急用附子二三錢、人參五六錢或一二兩、白術(shù)一二兩、干姜二錢,同煎服之,下喉而陽回寒散矣,此陰寒用附子之法有如此,陽寒之病,平素傷其脾胃之氣,不能榮衛(wèi)于一身,以致風(fēng)寒但犯,發(fā)熱惡寒,喜臥而不喜語言,喜靜而不喜紛擾,與之飲食,又能知味,身雖熱,而神思甚清,脈必細(xì)微,氣必甚怯,此陽氣不足,而邪乃中之也,其舌雖干而必滑zxtf.net.cn/rencai/,急用理中湯加附子一錢治之,正氣足而邪自散矣。甘溫除大熱,非此之謂歟。陽寒用附子之法,又如此。知此四治,觸類旁通,斷無誤用之失矣。
或問附子有毒,用之得當(dāng),可以一服即回陽,有毒者固如是乎?附子之妙,正取其有毒也。
斬關(guān)而入,奪門而進,非藉其剛烈之毒瓦斯,何能祛除陰寒之毒哉。夫天下至熱者,陽毒也,至寒者,陰毒也。人感陰寒之氣,往往至手足一身之青黑而死,正感陰毒之深也。陰毒非陽毒不能祛,而陽毒非附子不勝任。以毒治毒,而毒不留,故一祛寒而陽回,是附子正有毒以祛毒,非無毒以治有毒也。
或問附子入之于三生飲中,救中風(fēng)之垂絕,何以必生用之乎?此實有妙義存焉。夫中風(fēng),非風(fēng)也,乃氣虛而痰塞于心中,故一時卒中,有似乎風(fēng)之吹倒也。若作風(fēng)治,十死九矣。必須用人參為君,附子為佐,加之生南星、生半夏、生姜,而后可以開其心竅,祛逐其痰涎,使死者重生也。世人皆以為人參之功也。茍非附子,何以推蕩而奠寧哉?然此時用熟附子,正恐未必神效,往往有緩不濟事之憂。必生用之者,取其無所牽制,則斬關(guān)突圍而入,自能破勁敵于須臾也。藥中用霸氣而成功者,此類是歟。
或問參附湯之治陰寒直中,又救一時之垂絕者,何以又不用生附子耶?夫熟附子之治直中陰寒也,欲救其回陽也。陰寒入于至陰之腎中,祛命門之火出外,而不敢歸宮,真火越出,而陰寒乘勢祛逐,元陽幾無可藏之地,此時而不大用人參,則元陽飛出于軀殼之外矣。然而徒用人參,不佐之以附子,則陰寒大盛,人參何能直入于腹中,以生元陽于無何有之鄉(xiāng)?既用附子,而不制其猛悍之氣,則過逐陰寒,一往罔顧,未必乘勝長驅(qū),隨陰寒而盡散熱,必元陽無可歸,而氣又遽亡。故必須用熟者,同入于人參之中。既能逐陰寒之外出,又且引元陽之內(nèi)歸,得附子之益,去附子之損,所謂大勇而成其大仁也。
或問附子陽藥,宜隨陽藥以祛除,何以偏用之陰藥以滋補乎?蓋附子大熱之品也,入于陽藥之中者,所以救一時之急;入于陰藥之中者,所以治久滯之 。凡陽虛之癥,宜用陽藥救之,故附子可多用以出奇;陰虛之病,宜用陽藥養(yǎng)之,故附子可少用以濟勝。陽得陰而功速,陰得陽而功遲,各有妙用也。
或疑附子之功,有以少而成功者,又是何故?夫急癥宜多,而緩癥宜少,此用附子之法也。
但古人有用附子只一片而成功,非藉其斬關(guān)奪門之神也。蓋附子無經(jīng)不達,得其氣而不必得其味,入于經(jīng)而不必留于臟,轉(zhuǎn)能補氣以生氣,助補血而生血,而不至有增火增熱之虞,反成其健土關(guān)胃之效也。
或問附子何以必得人參以成功,豈他藥獨不可制之乎?夫人參得附子則直前,無堅不破;
附子得人參則功成,血脈不傷。至于他藥,未嘗不可兼投。然終不知人參與附子,實有水乳之合也。
或問繆仲醇論附子之害,其言又可采否?噫。仲醇之心則仁矣,而論證尚未盡善也。如言外寒,脾陰不足,以致飲食無味,喜飲冷漿及鮮果,血虛腹痛,按之即止,火炎欲嘔,或干霍亂,或大瘧寒熱并盛,老人精絕,陽痿,少年縱欲傷精,陰精不守,精滑,腦漏,婦人血枯無子,血枯經(jīng)閉,腎虛小便余瀝,夢寐紛紜,行履重滯,痹癥,中風(fēng)僵仆不語,中風(fēng)口眼歪斜,中風(fēng)言語蹇澀,中風(fēng)半身不遂,中風(fēng)痰多神昏,陰癥癰疽未潰,其三十一癥,皆必須附子,十補陰,三補陽,始能奪命奏功。仲醇一概戒人勿用,庸醫(yī)執(zhí)滯不通,堅信不用附子以回陽,又何以生陰以續(xù)命乎?雖仲醇過于謹(jǐn)慎,與其亂用殺人于頃刻,不若煩用以聽其自生。
然病實可生,任其悠忽,因循失救,而奄奄坐已,又行醫(yī)之過也。鐸所以將仲醇所忌七十二癥之中,摘其宜用附子者,表而出之,以亦其救病之延生,勿坐視聽死也。
或問繆仲醇之過慎,未必非全生之道,吾子以其所忌者,摘出以交之,必自萬一殺人,過不在子乎?嗟乎!仲醇之所慎者,正病所不必慎者也。豈獨不必慎,實癥之不可慎者也。宜慎而不慎,與不可慎而又慎者,非至中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