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劉平清
通訊員唐小兵、丘秉春
“我寫了一部書,全文只有三個字: 正、清、和;注解27個字:孔子尚正氣,老子尚清氣、釋家尚和氣,東方大道豈在弘揚斯三氣也?”
昨日,國學大師、楚辭泰斗,當代著名思想家、哲學家文懷沙,在接受記者的專訪時,以此概括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
文懷沙先生是參加第11屆廣州(黃埔)國際詩人筆會特邀嘉賓。今年已96歲高齡的文老,鶴發(fā)童顏,銀須飄飄。在兩個小時的采訪中,毫無倦意,出詩入史,引經(jīng)據(jù)典,思接千載,心騖八極,談興濃處,以古漢語音韻,或吟詠屈賦名句,或高頌唐詩宋詞。話傳統(tǒng),言人生,豁達智慧,妙趣橫生,妙語連珠。
正清和涵蓋真善美
在文老看來,“正”、“清”、“和”三字分別代表了儒家、道家、fo教(釋家)三家思想的核心。俯仰無愧于心,謂之正,正心加上修身,就是內(nèi)心健康與身體健康的結(jié)合。由此出發(fā),家睦(齊家)愛國(平天下):“這就是自愛,一個不自愛的人,能夠愛他人、愛國家嗎?”
文老認為,正、清、和的對立面就是邪、濁、戾。崇尚正、清、和,就是把生命的過程活得更正(真)一點,更清(善)一點,更和(美)一點。 “正、清、和可以涵蓋真、善、美,但又不完全是真、善、美,因為在生活中存在過不能并存的真與善,某種情況下,真與善可以勢不兩立!
活了將近一個世紀的老人闡述了他的人生觀,個體主觀與客體外在世界的對立中,不可能盡如人意,努力了,但求無愧于心,“外面下大雨,內(nèi)心深處也應惠風和暢!
人生得意須盡謙
近年來,國學比較熱。私塾復興,年輕人讀背“四書五經(jīng)”,類似的新聞經(jīng)常見諸報端。對此,文老認為,年輕人讀背“四書五經(jīng)”大可不必,但從中有選擇地熟背一些段落,也是可以的。比如《論語》說“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薄睹献印吩弧皭烹[之心,人皆有之。”“吾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薄兑捉(jīng)》:“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等,都可成為現(xiàn)代人的座右銘。
文老說,《易經(jīng)》最后一卦辭提倡做人要做謙謙君子,尤其應該提倡:“謙謙君子不是虛偽,而是學然后知不足。李白詩‘人生得意須盡歡’,盡歡則歡盡,歡盡則悲來。所以,人生得意須盡謙,人生得意須小心,須謹慎!
進入耄耋之年的文老近年來帶領幾個年輕人,從浩瀚的傳統(tǒng)史籍中,精心編寫了一套《四部文明》:《商周文明》、《秦漢文明》、《魏晉南北朝文明》、《隋唐文明》!拔疫有個宏愿,就是復興東方美聲學,讓海內(nèi)外中國人都真正認識到中國音韻之美!
年歲雖少可作師長
文老認為,中國大文化,一個叫“風”,代表人物是孔子!帮L”的精神是關(guān)心別人超過關(guān)心自己!帮L”強調(diào)向群眾學習。用孔子的話“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薄?br >
講“騷”,不能不提到屈原。屈原說,“年歲雖少可作師長”。孔子是向群體學習,屈原是向未來學習。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家庭,如果兒子不如老子,孫子不如兒子,這個家就完了。興不興,看后面。
由此出發(fā),文老說,他不太贊同傳統(tǒng)的“尊老敬賢”:“敬賢是絕對的,因為賢是指才能。比如現(xiàn)在年輕人電腦知識比我強許多,我能不敬嗎?歲數(shù)越大,就看不起年輕人,踐踏年輕人。對于這種老人,有什么值得尊敬?我個人意見,敬賢是絕對的,尊老是相對的。我說傳統(tǒng)文化提倡謙謙君子,但是我還認為,一個社會,年輕人要驕傲。年輕人的驕傲是前進的動力,即使是缺點,也可以原諒!
盡管推崇傳統(tǒng)文化,文老也承認,傳統(tǒng)文化與市場經(jīng)濟有不兼容之處:“傳統(tǒng)文化講義,市場經(jīng)濟講利,我們大可不必固執(zhí)地糾纏于義利之辯,孰先孰后中,一切要因時因地。對待傳統(tǒng)文化,對待外國文化,我們要奇光之往應繼,異彩之來待開;但我們不能繼隨地吐痰之往,也不能開
艾滋病之來。
來源:廣州日報
-----------新中國成立后,著名學者文懷沙在文化部工作。有一天,他的好友俞平伯造訪,向他借錢。因為俞平伯的父親去世了,沒有錢辦喪事。然而,文懷沙是從解放區(qū)來的干部,供給制,沒有錢可借。文為俞想辦法,向與自己關(guān)系好的上海棠棣書店(私營)的老板借200萬元(舊幣)交給俞平伯。俞家喪事辦了,但俞平伯卻一時還不起錢,他為此犯了愁。文懷沙說:“你把你的稿子拿出來發(fā)表,不就有了錢嗎?文懷沙正在編一套《中國古典文學叢刊》,試圖用新的觀點來整理中國古典文學。俞平伯研究《紅樓夢》早就有點名氣。只要拿出稿子來就可預支稿費。俞平伯很高興,把舊稿《紅樓夢辨》增補幾番,交棠棣出版社于1952年9月出版。書名為《紅樓夢研究》。書銷得很好,俞平伯因而受到廣大讀者關(guān)注,同時他也還上了所借錢款。
多少年過去了,棠棣出版社出版的俞平伯《紅樓夢研究》,到如今已是難得一見的書林珍品了。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俞平伯復出,到香港講學,所到之處,倍受歡迎。據(jù)傳,一位美國青年愿以1萬美元求購俞平伯手頭僅存的一冊棠棣版《紅樓夢研究》。俞平伯莞爾一笑,簽名相贈,不收分文。像當年幫助他出書的文老一樣,一代學者風范,佳話長存。
在1974年,文老曾被扣上“反毛澤東思想”罪名入獄。有那么一位關(guān)心他命運的人,陪懷沙公老母來勞改農(nóng)場探視。他對懷沙公提出一點要求:給江青寫一封信,一表示悔改罪錯,二表示知恩必報之心。若能如此這般,這位友人將力促在一個月內(nèi)結(jié)束文懷沙的勞改生涯,并吸收他進“梁效”的大批判寫作班子。
那時候在勞改農(nóng)場,吃不飽肚子不說,吃高梁面窩頭還常造成
便秘。友人的一番“勸善”怎能沒有誘惑力呢?文老后來坦露了他當時的心聲:“我是研究《楚辭》的,沒有屈原的魂,也該有點屈原的皮毛吧!因而,當我年邁的母親詢問我的意愿時,我對老母說,我不能聽命于招安,我不想為之效忠!老母為此雖然十分焦慮,但她是知善知惡之人,她說,那得有個應付的對策,你躺倒裝病好了。”
文懷沙就是在那次被“勸善”后寫下了一首至今仍掛在他書房的七言詩:
沙翁敬謝李
龜年,
無尾乞搖女主前。
九死甘心了江壑,
不隨雞犬上青天。
七言詩中每句的第六個字連起來念,竟是“龜主江青”。
文老笑言自己寫了首歪詩。但一代文化大師的錚錚鐵骨卻躍然紙上。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有一次文懷沙贈一批上等布紋紙給張賢亮出書作封面用。文老打電話給當時在北京一家出版社主持工作的叢維熙:“紙已備好,待君取之,昔為‘同窗’,今為相知!
“同窗”是指十年浩劫期間,文老與叢維熙都曾在茶淀勞改農(nóng)場為囚。
叢維熙趕到文老家取紙,并說:“感謝文老贈紙之情,目前國內(nèi)紙荒,文老雪中送炭,當食之
木瓜,謝之
桃李,不知文老近日有何文論成集,可交我社出版!
文老開懷大笑:“我意懶筆疏,著作皆在懷胎之中。實言相告,紙贈老弟,無任何索求,我偏愛一些說真話寫實情的人,賢亮和你是我尊重的作家,便慷而慨之了。其實這些紙張來自東瀛友人的饋贈,比國產(chǎn)封面紙雅致堂皇,惟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老弟將其用于那些‘寫真實’的作家身上,且勿為那些偽文學之作裝潢。僅此而已!
(伊荷輯)
來源:海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