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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寒雜病:神醫(yī)安道全——生于傷寒,死于溫病

《水滸》中的神醫(yī)安道全,自從被招了安后,便在大宋天朝的庇祐之下,過起了安生的日子,從此再無他的下文。而清人俞萬春在他的《蕩寇志》中卻交待了這位神醫(yī)的另一段故事。雖說只是小說,也不能當(dāng)真,寫出來只與諸君做茶間談資,以搏一笑。
  話說吳用因渡河落水,偏是冬季,又受了寒氣,當(dāng)日頭痛壯熱,氣粗無汗,渾身拘急,神情恍惚,忙接醫(yī)士來診。醫(yī)士大聲道:“此傷寒太陽經(jīng)癥也。”開了一帖麻黃湯。當(dāng)晚煎好,吳用服了,擁被而臥。是夜五更,吳用竟出大汗,身熱退了,氣喘亦定,眾人皆喜。誰知翌日竟發(fā)起狂來。
  公孫勝道:“此是中邪,待小可用符法鎮(zhèn)鎮(zhèn)看。”當(dāng)時公孫勝在帳前布罡運氣,呵筆書符。眾人看那張符,存五個大虎字,其余篆交縈帶,都不識得。眾人持去吳用床前掛了,公孫勝又進去念了幾遍咒語,吳用果然安靜,只是還有些喃喃妄語。
  這里已邀集了好幾位醫(yī)生,齊來診視,有的說邪入心包,宜用牛黃犀角之屬;有的說痰火聚于膽中,亂其神明,宜用竹茹、膽星菖蒲之屬;有的說汗乃心液,汗多而心液虧,宜用歸脾定心之劑;有的說謀慮傷肝,志郁不遂,宜用郁金、香附之屬;有的說陽明實熱,宜用大黃芒硝之屬,議論紛紛不一,各有一方。當(dāng)日梁山眾人共議,就那各醫(yī)所開之方,揀擇穩(wěn)當(dāng)?shù)臅河靡惶。吳用吃下了,毫不濟事,身子依舊發(fā)熱,晝夜譫妄不息。
  不得已,只得讓八臂哪吒項充回山寨請安神醫(yī)。不幾日,安道全到軍中。一番診視后道:“軍師之恙,乃是內(nèi)外合邪。一日一夜鏖戰(zhàn),謀慮、憂驚、忿怒兼而有之,王志之動,五火交燃,乃驟焉失足墮水,寒氣驟侵,以致陽火驟束,更兼驚氣歸心,寒水亦傷心。心主血,心傷而血滯矣。是以外雖現(xiàn)太陽之癥,內(nèi)已具蓄血之形。其始治不得法,撤其表而遺其里;其繼又誤認發(fā)狂,而湯劑妄投,藥不中病,遂爾貽患。夫軍師之狂非真狂也,名曰如狂。如狂乃蓄血之明征也。觀其語言皆實事,絕無神靈鬼異之語可見矣。今參脈合癥,確宜逐瘀為主。惟心君大傷,復(fù)元終須來春,非可旦夕速效也!
  安道全按方進藥,吳用果然日有轉(zhuǎn)機。
  評:
  此上一例,吳用落水,無汗而喘,前醫(yī)用麻黃湯,不為誤也,所謂“表解方可攻里”。表解之后,續(xù)發(fā)狂癥,安神醫(yī)目為如狂之癥,善。觀《傷寒論》太陽病一篇蓄血一節(jié),可得治病之大法。安道全用逐瘀之法,病果得安,深得醫(yī)理,可敬可敬。
  至于前延諸醫(yī),妄議邪入心包,痰聚膽中,汗傷心液,謀慮傷肝,陽明實熱等等,皆是無知庸噫之輩,實不足一駁。
  
  冬去春來,吳用之病漸漸好了。誰料想,安道全系好色之徒,腎元素虧,更兼上年冬季趕路星夜渡冰,受了寒氣!秲(nèi)經(jīng)》云:“冬傷于寒,春必病溫!庇衷疲骸岸徊鼐,春必病溫。”安道全既不藏精,而又傷于寒,寒邪乘虛襲入少陰,深藏不出,日久醞釀成熱,至春時少陽氣升,再經(jīng)外感一召,內(nèi)邪勃發(fā)。那日安道全診視吳用畢,出來覺得有些困倦,便上床去躺了一躺。天晚起來,覺得身子發(fā)熱。次日便口渴咽痛,神思不清。眾人忙來問候。安道全提心診了自己的脈,便道:“不好了,此名春溫癥,來勢不輕!北娙硕嫉⑵饝n來。安道全自己開了一張藥方,眾人看時,乃是薄荷杏仁、桔梗、積殼、淡豆鼓、牛蒡子之類,方味極輕,眾人不解。當(dāng)日,安道全還扶病出來,到吳用房里診視吳用,說道:“原方不必改易,仍可守服!眳怯霉Π蚕壬鷼w房養(yǎng)息。安道全退出,到了自己臥房,上床便睡。侍從人將他自己開的藥方配藥煎好,與他吃了。
  當(dāng)夜無話,第三日病方漸漸沉重,覺得指頭蠕蠕微動,眩暈驚悸,腰膝痿軟,齒燥唇焦,口渴不解。安道全道:“不好了,此腎虛亡陰,將成痙厥之候也!贝藭r已起床不得,便叫旁人書方,用生地黃、麥門冬元參、知母、炙甘草、板、鱉甲。眾人都進來看望,看那藥方分兩太重,又不解其故,只是問候數(shù)語而已。
  安道全上午服了藥,至下午病勢不少衰。安道全便吩咐用熟地黃、生地黃、芍藥、石斛、麥門冬、五味子、元參、阿膠炙甘草,其生、熟地分兩竟用出二三兩以外。眾人看了,盡皆駭然,道:“怎么外感癥,好吃這種大補藥?算來快刀不削自己的柄,一準(zhǔn)是他昏了,開錯的,須接位高明先生來評評看。”須臾請到泰安城內(nèi)一位極行時的先生,叫做過橋仙,前來診視。眾人求他直言。那過先生診了安道全的病,出來看了安道全的方兒,拍案道:“安先生悮矣!此癥內(nèi)外邪氣充塞,豈可服此滋膩收斂之藥?此藥如果下咽,必然內(nèi)陷。他起初這張方原是不差,不知何故忽然更改!闭f罷,便就他起初的原方,加了柴胡、葛根、鉤藤、黃苓、連翹,并批了幾旬慎防內(nèi)陷痙厥等語,用了茶,拱手升輿而去。
  安道全索看那醫(yī)之方,便道:“殺我者,必此人也!眾位休睬他,只顧煎了我那個方藥來!北娙酥Z諾而出,主見難定。不得已,將安道全和過橋仙的兩個方子在東門頭大王廟大王菩薩面前拜禱拈鬮,居然抓起了過橋仙的方子。
  眾人主見遂定,也不去問安道全,便將那過先生的方配藥煎了。時已掌燈,安道全病勢大重,已催藥好幾次。眾人忙將那藥煎好,遞進去。原來那兩張方氣味判然不同,安道全上嘴呷了一口,便叫苦道:“你們果聽那庸醫(yī)之言來殺我也!”推開藥盞,叫: “快煎我那方劑救我!恐怕不及了!”語言已覺蹇澀。眾人聽此言語,急迫無計,便將他方劑減取三分之一,說道,“且試試看。如不錯,明日依他原劑不遲。”豈知時不待人,當(dāng)夜煎好與他服了,到了天明,安道全已舌卷囊縮,四肢抽搐,不能言語。急請了過先生并幾位名醫(yī)齊來診視,吃藥不瞞郎中,竟將昨夜安道全不肯服過先生的藥,先服自己的藥等話說了。過先生道:“果然補壞,內(nèi)陷了,我說何如!”當(dāng)時眾人共議了一張藥方,無非羚羊、犀角、柴胡、鉤藤之屬,灌了一劑,全然無效,那安道全競不言不語的臥了一日。
  次日眾醫(yī)競至,過先生已辭不開方。還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在那里開方議藥,所有藥味也記他不得這許多。不上三日,竟把一個神圣工巧的地靈星神醫(yī)安道全送入黃泉。當(dāng)時盛殮好了,送回山寨。
  評:
  《內(nèi)經(jīng)》言,冬不藏精,春必病溫。可笑后世溫病學(xué)派,不學(xué)無術(shù),無知妄作,生出諸般無知方子,戕害世人不輕。冬不藏精,春發(fā)溫病,當(dāng)以《金匱》中桂枝加龍牡湯為底方加減,師《桂本傷寒》法,安先生口渴,當(dāng)可用葛根;咽痛,當(dāng)可用黃芩丹皮。何以一代神醫(yī),身處宋朝,卻開出此般葉氏子孫的昏頭方子。想是病得重了,神昏智亂。藥不合病,病自不解。三日而病重,指頭蠕蠕微動,眩暈驚悸,腰膝痿軟,齒燥唇焦,口渴不解。此熱勢日重,已有陽明之證也,當(dāng)以白虎加人參湯為底,佐以地黃梔子之屬,急去熱以存陰。安道全本已神昏,自處熟地黃、生地黃、芍藥、石斛、麥門冬、五味子、元參、阿膠、炙甘草滿目滋陰之藥,而其生、熟地更用出二三兩以外。此劣工之所為,不識仲師之法也。然安先生病重,心神恍亂,畢竟可諒。但用此方,雖不能治病,但也能稍延時日,自然比過橋仙英明幾分。誰想眾人見用藥無效,竟又請過橋仙處方。此賊醫(yī)理纖毫不明,以為熱陷神昏,羚羊、犀角、柴胡、鉤藤,妄投皆是殺人之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三日之后,一代神醫(yī),熱盛而死,可嘆可嘆。吳用之活,因于傷寒之法,道全之死,罪在溫病之方。后世為醫(yī)者,豈有學(xué)溫病而廢圣學(xué)之理哉?
-----------原創(chuàng)?轉(zhuǎn)帖?
-----------原創(chuàng)。小說的內(nèi)容是原著中節(jié)選的
-----------妙哉,寓理于通俗中
-----------方向沒錯,只是配對上不足
-----------樓主的看法可能太武斷了,溫病的判定和治療一直以來都是個難點,非常有爭議,LZ如此輕輕一筆帶過是否太草率.什么是溫病,似乎大多傾向發(fā)熱不惡寒就是,小兒發(fā)燒大多不惡寒,傷寒痙病中的柔痙也不惡寒,這都是溫病么?至于治療更是眾說紛紜,張錫純用石膏,倪海廈等主張用葛根湯,至于溫病學(xué)派的治法多用地黃,用地黃治溫病我想你不應(yīng)該輕易否定,因為黃元御是很討厭地黃的,但對溫病的治療卻極力主張,我想這不會是脫離實踐的吧?至于他們到底是同病異治,還是異病異治,這就需要我們這些后輩認真研究和思考了!
-----------此文有意思,值得一讀,謝謝了
-----------小說家也要懂醫(yī)理啊
-----------呵呵,不錯啊,如果小說家都能達到這個水平,那可真就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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