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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黃密室:雙龍記(青斗繼《大中醫(yī)》之后的又一史詩性巨作,融醫(yī)道本義,趣話奇聞于一爐。)

雙龍記(青斗繼《大中醫(yī)》之后的又一史詩性巨作,融醫(yī)道本義,趣話奇聞于一爐。本冊為《醫(yī)林志》之第一部)

內容簡介:

《醫(yī)林志》以明朝歷史為背景,展現(xiàn)當時的中醫(yī)藥之神奇及醫(yī)家濟世救人的種種傳奇,頗具神秘性和趣味性,是作者青斗繼《大中醫(yī)》之后的又一力作。本冊為青斗中醫(yī)傳奇小說系列《醫(yī)林志》之第一部《雙龍記》。

明初,洛陽人氏楊啟風偶得一老醫(yī)傳授醫(yī)術,以此活身立命。后代兄從軍,隨大將軍藍玉遠征漠北。藍玉外偵敵情,不慎為元人流失所中,命在旦夕,被楊啟風示以奇藥“續(xù)命丹”所救。后藍玉大破元兵,得勝還朝,楊啟風因此故進入了皇家太醫(yī)院。福延子孫,三世太醫(yī)。至其孫楊簡時,遭當朝皇帝獲寵的術士逼害,被迫令子楊文逃離京城避難。

楊文流落它鄉(xiāng),后救下一個被蛇咬傷的女子林芳,并與之成親,生下本書的主人公楊開。林芳立志楊開重振楊家醫(yī)道,從小便開始教習楊開遍及天下醫(yī)書。

長至少年的楊開已是在醫(yī)學上別有造就,時出驚人手段。后隨當?shù)匾会t(yī)者習醫(yī),認識了本書的另一主人公李千。李千立志習以針法,因不受師父待見,于是遠游拜師而去。路上遇以醫(yī)中的騙子,在葫蘆谷得以一番奇遇。后拜天一下針法第一的凌云之兄凌霄為師,專修針道。

楊開為拜訪名理由,隨江湖俠士三舅林成出游江湖,意外救下了被東廠錦衣衛(wèi)追殺的王守仁,同時結識了一個神秘的女子朱云……

昔有《武林志》,今有《醫(yī)林志》。

青斗繼《大中醫(yī)》之后的又一史詩性巨作,融醫(yī)道本義,趣話奇聞于一爐!夺t(yī)林志》之第一部《雙龍記》。

作者簡介:

青斗,原名左仁義,1971年生,漢族,執(zhí)業(yè)中醫(yī)師。1991年至1994年就讀于長春中醫(yī)學院,實習于長春中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F(xiàn)于所居地個體中醫(yī)診所從事醫(yī)療,其間從事小說創(chuàng)作。為吉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有《仙子譜1》《大中醫(yī)1—3》《石格里拉1—6》《獵殺——狙擊手傳奇》等作品!东C殺——狙擊手傳奇》《大中醫(yī)》等作品正被改編成電視劇。

編輯推薦:

醫(yī)者志 民族魂

——醫(yī)生是一個技術越精越希望自己失業(yè)的職業(yè)

電影《武林志》拍攝于1983年,那一年我剛出生。從網(wǎng)上找來資料和視頻,總算大略了解了這個老電影。有影評如是說:影片以樸素的結構方法,把武術作為特殊手段,著力刻畫人物,揭示思想,集中反映武林之志,實質上是體現(xiàn)中華民族的骨與魂。

青斗是一個學中醫(yī)出身的草根作家。他熱愛中醫(yī),文采極佳!段淞种尽愤@樣的老電影應該給他這個年齡段的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才會有“昔有《武林志》,今有《醫(yī)林志》”這樣的妙事。正如《武林志》強調武德的情節(jié)和刻苦磨礪武功的細節(jié),《醫(yī)林志》同樣強調醫(yī)德和醫(yī)道鉆研之艱辛。就如儒釋道源出一脈一樣,在中國,醫(yī)學和武學是不分家的!段淞种尽分械囊粋關鍵的高手行醫(yī)郎中神拳李,便很好地佐證了這一點。

我自小就喜歡中國傳統(tǒng)的東西,我對中醫(yī)的了解最先來自于中國古典文學和歷史演義小說。初中開始迷戀金庸的武俠,一度幾近癡狂地研究過傳統(tǒng)武術、養(yǎng)生術乃至八卦推算等等。雖然在這些“歪門邪道”上花費不少心血,但是終究一無所成。后來終于覺悟:人生的最高境界其實是平淡,武道、醫(yī)道的精髓同樣也不在于追求神通。高考后,我選擇了所謂的重點大學熱門專業(yè)。畢業(yè)后來京工作,總是有意無意地接觸到各種中醫(yī)人士,又動了學中醫(yī)的念頭,于是從軟件公司辭職到一個私人中醫(yī)門診部。我的經(jīng)歷自然不如本書中楊開和李千二人學醫(yī)故事那般傳奇、有趣,所以我讀此書,倍覺爽快,因為自己欲為而不敢為之事,似乎都隨著書中人物去做了一遍。

純從小說的角度看,本書文筆優(yōu)美,情節(jié)跌宕,直追金庸、古龍,對于醫(yī)理、醫(yī)德的表述,活潑而意味悠長。因此,讀此書,可以在娛樂之中,學到幾分修心養(yǎng)性的醫(yī)者之意。

有藥店掛著這樣的對聯(lián):

  “但愿世間人無。缓纬罴苌纤幟蓧m。”

  “但愿人皆;何妨我獨閑!

這兩副對聯(lián)很好地說出了醫(yī)者的宏愿。一個真正的醫(yī)生,必定會千方百計地提高自己的醫(yī)術,不辭辛勞地救治病患,以求達到“神醫(yī)”的境界。同時,真正的“神醫(yī)”,肯定不希望總有很多人找他看病。他巴不得自己早日失業(yè),因為他希望天下眾生都能夠防患于未然,在未病之前就去防病。如果有朝一日,眾生無病,醫(yī)生們肯定會歡欣無比。

一部《醫(yī)林志》,道盡醫(yī)者心。

本書策劃編輯黃小龍

                                       2012年10月寫于北京

第一部
雙龍記

第一章
續(xù)命丹

第二章
意外之禍

第三章
避走法林寺

第四章
蛇傷藥

第五章
林記貨鋪

第六章
成親

第七章
胎教術

第八章
鈴醫(yī)脈法

第九章
失笑癥

第十章
游針術

第十一章
抖骨開筋法

第十二章
習醫(yī)辨藥

第十三章
游方道士

第十四章
陰陽五行論

第十五章
安順堂

第十六章
陽明腑實證

第十七章
三舅林成

第十八章
太極拳

第十九章
葫蘆谷(1)

第二十章
葫蘆谷(2)

第二十一章
葫蘆藥(1)

第二十二章
葫蘆藥(2)

第二十三章
葫蘆藥(3)

第二十四章
凌氏針法

第二十五章
試針

第二十六章
乾坤八脈(1)

第二十七章
乾坤八脈(2)

第二十八章
義救王守仁

第二十九章
銀鼠

第三十章
生死門


-----------楔子
隋唐之時,有真人顯世,便是那藥王孫思邈。孫氏博及天下諸學,洞悉醫(yī)家奧旨,曾辭兩朝顯官不做,游走天下,以醫(yī)濟世,后歸隱終南山,著《千金方》傳世,以惠后世醫(yī)者。
且說孫真人過百歲之際,一日忽有所悟,遂合參天人變化之道,著《大醫(yī)要術》七卷,不列方藥,而是盡闡陰陽之至理,釋五行之妙用,揭醫(yī)家之大秘。真人復以流傳后世的《大醫(yī)習業(yè)》與《大醫(yī)精誠》篇為其書開篇。
《大醫(yī)習業(yè)》文曰:
凡欲為大醫(yī),必須諳素問、甲乙、黃帝針經(jīng)、明堂流注、十二經(jīng)脈、三步九候、五臟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藥對、張仲景、王叔和、阮河南、范東陽、張苗、靳邵等諸部經(jīng)方。又須妙解陰陽祿命,諸家相法,及灼五兆,周易六壬,并須精熟,如此乃得為大醫(yī)。若不爾者,如無目夜游,動致顛殞。次須熟讀此方,尋思妙理,留意鉆研,始可與言于醫(yī)道者矣。又須涉獵群書,何者?若不讀五經(jīng),不知有仁義之道;不讀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不讀諸子,睹事則不能默而識之;不讀內經(jīng),則不知有慈悲喜舍之德;不讀莊老,不能任真體運,則吉兇拘忌,觸涂而生。至于五行休王,七耀天文,并須探賾,若能具而學之,則于醫(yī)道無所滯礙,盡善盡美矣。
《大醫(yī)精誠》文曰:
張湛曰:夫經(jīng)方之難精,由來尚矣。今病有內同而外異,亦有內異而外同,故五臟六腑之盈虛,血脈榮衛(wèi)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診脈以審之。而寸口關尺有浮沉弦緊之亂,腧穴流注有高下淺深之差,肌膚筋骨有厚薄剛柔之異,唯用心精微者,始可與言于茲矣。今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于至粗至淺之思,其不殆哉。若盈而益之,虛而損之,通而徹之,塞而壅之,寒而冷之,熱而溫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見其死矣。故醫(yī)方卜筮,藝能之難精者也。既非神授,何以得其幽微。世有愚者,讀方三年,便謂天下無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無方可用。故學者必須博極醫(yī)源,精勤不倦,不得道聽途說,而言醫(yī)道已了,深自誤哉。
凡大醫(y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fā)大慈惻隱之心,誓愿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后,自慮吉兇,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凄愴。勿避險巇、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y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自古名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雖曰賤畜貴人,至于愛命,人畜一也,損彼益己,物情同患,況于人乎。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良由此也。其虻蟲、水蛭之屬,市有先死者,則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雞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處,不得已隱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為大哲亦所不及也。其有患瘡痍下痢,臭穢不可瞻視,人所惡見者,但發(fā)慚愧、凄憐、憂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夫大醫(yī)之體,欲得澄神內視,望之儼然。寬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診疾,至意深心。詳察形候,纖毫勿失。處判針藥,無得參差。雖曰病宜速救,要須臨事不惑。唯當審諦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爾自逞俊快,邀射名譽,甚不仁矣。又到病家,縱綺羅滿目,勿左右顧眄;絲竹湊耳,無得似有所娛;珍羞迭薦,食如無味;醹醁兼陳,看有若無。所以爾者,夫一人向隅,滿堂不樂,而況病人苦楚,不離斯須,而醫(yī)者安然歡娛,傲然自得,茲乃人神之所共恥,至人之所不為,斯蓋醫(yī)之本意也。
夫為醫(yī)之法,不得多語調笑,談謔喧嘩,道說是非,議論人物,銜耀聲名,訾毀諸醫(yī)。自矜已德。偶然治瘥一病,則昂頭戴面,而有自許之貌,謂天下無雙,此醫(yī)人之膏肓也。老君曰:人行陽德,人自報之;人行陰德,鬼神報之。人行陽惡,人自報之;人行陰惡,鬼神害之。尋此二途,陰陽報施豈誣也哉。所以醫(yī)人不得侍己所長,專心經(jīng)略財物,但作救苦之心,于其運道中,自感多福者耳。又不得以彼富貴,處以珍貴之藥,令彼難求,自炫功能,諒非忠恕之道。志存救濟,故亦曲碎論之,學者不可恥言之鄙俚也。

其間有弟子請傳,真人曰:“醫(yī)道難為,物理難窮。汝輩得之無用,唯后世有靈慧者,得此書或可心開神悟,明了醫(yī)道,而為蒼生大醫(yī)!
當是書也,傳非其人,寧可不傳。
書成之際,真人溘然而逝,坐化仙去,終年一百四十一歲。遺令弟子薄葬,不藏明器,祭去牲畜!洞筢t(yī)要術》也隨之不得其蹤。
實則其書已在民間暗中流傳,唯有緣者能幸得之。孫思邈之后,楊士瀛、陳師文、羅天益、王好古等人得《大醫(yī)要術》,習悟三分,立成一時之國手;李東垣、張子和、朱丹溪、龐安時等人得之,開悟七成,而為千古之名醫(yī)。唐朝以后,代有其人……


第一章        續(xù)命丹

人生在世,生死二事最大。而常人又多不以之為重,但趨于名利富貴。然而不論他是何等的人物,終難脫“病、死”兩途,人生無常,富貴盡處,總是要給他些苦頭來受。大限至時,每每悔之晚矣!皆期望于醫(yī)者救命。于是活人之術昌矣!本書但講述些醫(yī)林中的故事來,以文揚醫(yī)道爾!

明,洪武年間,天下初定。唯避走塞外的前朝元人遺部時犯邊關,是為大患。明太祖朱元章于是任命藍玉為大將軍提十萬雄師遠征漠北,擊殺元人主力脫古思帖木爾部。
有河南醫(yī)者楊啟風受征從軍。那楊啟風本開封人氏,兄弟兩人。其兄娶妻另過,楊啟風侍候老母親過活。時值天下變動,烽火燎原,動蕩不安的世道消去了楊啟風曾經(jīng)的功名之想,更不是那般胸懷大志能乘亂世崛起的人物,保得性命下來便已是萬幸了,于是楊啟風靜心安貧,不再做它想,與人做以閑工度日。
也是該那楊啟風時來運轉,三年前幫人去洛陽販運藥材,在一家藥館內偶遇一老醫(yī),眼瞅著從其身上遺落一物。楊啟風上前拾了,喚住那老醫(yī)還了他;蚴悄抢厢t(yī)被楊啟風拾金不昧的行為所感動,也是瞧著楊啟風生得順眼些,不是那種看著討人厭的,于是說了聲“隨我走罷,與你一營生,可保你衣食無憂!”楊啟風便也稀里糊涂地隨了他去。
楊啟風隨那洛陽老醫(yī)習了三年醫(yī)道,老醫(yī)見他勤奮些,也自悉數(shù)而授。
一日,老醫(yī)鄭重地對楊啟風道:“可活人活己矣!醫(yī)者慈悲,濟世救人!切記!切記!”言畢,遺其而去。楊啟風朝師父的背影叩了三個頭,從此游醫(yī)于開封一地,診疾施藥,每有療效,偶也有病家遣車馬迎送,得意一時,自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后,開封府征兵,楊啟風代兄從軍。半年后隨大軍遠征漠北。楊啟風因不曾顯示醫(yī)術,作為一個無名小卒,還未為人知。也是他還沒有做軍醫(yī)的資格,那般軍醫(yī)可都是從京城太醫(yī)院里派來的醫(yī)士,非民間醫(yī)者所能擔當?shù)。楊啟風期望的是,快些打完仗,回老家開封仍舊做他那個自由自在的游醫(yī)去。
且說藍玉率十萬大軍數(shù)破元人兵馬,追尋元人蹤跡至捕魚兒海(今貝加爾湖附近)。斥侯回報,已是距離元軍大營不過數(shù)十里之遙。藍玉于是命大軍扎營安寨,以待尋機與元兵主力決戰(zhàn)。
傍晚時分,藍玉僅率十余輕騎離了大營前去探察軍情。潛行二十余里,待上了一高地,駐足遠望,前方隱見元人的牛馬營帳。
時值初春,雖至四月,然處這寨外之地,乍暖還寒。又至傍晚,殘陽如血,旌旗獵獵;草浪翻滾,鳥獸絕蹤,天高地闊的萬里草原籠罩在一片蕭殺的氣氛當中。
“肅清漠北,在此一役!”想起臨行前,大明皇帝朱元章囑咐的一句話,藍玉剛毅的臉上,露出了幾絲憂郁。大軍深入,遠道奔襲,不及元軍以逸待勞,此番一戰(zhàn),實是吉兇難料。
“大丈夫建功立業(yè),也在此一戰(zhàn)了!”藍玉精神又為之一振。遠眺元營,似有所思。
“大將軍,敵人騎兵,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這時,一名警惕的護衛(wèi)指了左前方驚呼道。
藍玉轉頭看時,見有百余騎蒙古騎兵正從一土坡沖下朝這邊逼來。十余名護衛(wèi),刀槍出鞘,神色為之緊張。
“回營!”藍玉淡淡地道。掉轉馬頭,驅騎而走。
而在此時,四下里號角連起,已是又有一百多人的蒙古馬隊迂回到了藍玉等人的背后,攔住了去路。這是與元兵外出游視的巡邏隊遭遇了。
那藍玉戎馬一生,只身犯險的情形經(jīng)得慣了,自是處變不驚,此時冷哼了一聲,拔出腰中佩劍,率了十余名衛(wèi)兵迎頭沖擊,全然不懼。護衛(wèi)們見了,各自吶喊一聲,緊擁了藍玉,奮勇地沖上前去,決心死戰(zhàn)。
那些元兵見對方僅有十余騎,開始以為是明軍的斥侯,待離得近時,發(fā)現(xiàn)其中竟有一名軍官身份的人,身披金盔銀甲,氣宇威武,自是異于普通的軍官。元兵雖然還不知是藍玉本人到了,但也曉得了是明軍中的重要人物,意外之余,頗呈驚喜,立時展開了圍攻,意在擒殺藍玉。
藍玉與十余名衛(wèi)兵武功都自不弱,然則畢竟是寡不敵眾,在斬殺了數(shù)十名元兵之后,藍玉身邊也僅剩下了五六個人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元兵乘藍玉不備,在旁邊尋個空檔暗里一箭射去。元人是游牧民族,精于馬上刀弓,多是善射之人,這一箭力道迅猛,竟貫鎧甲。藍玉正拼搏間,忽感胸前一痛,已被流失所中。身形一歪,棄了手中的寶劍,幾欲跌下馬背。
“大將軍!”僅剩的數(shù)名護衛(wèi)齊聲驚呼。元兵見狀,各自呼呵一聲,又自群攻而上。
就在這危急時刻,元兵背后忽然殺聲大起,原是藍玉帳下副將郭英率一隊人馬來援,立將偷襲藍玉的元兵擊潰,四下散去了。來得也是及時,若再晚些,怕是出大事了。
那郭英忽見了藍玉受了箭傷,正被人從馬背上扶下,不由大吃了一驚,上前探視時,藍玉臉色蒼白,已呈昏迷狀。郭英驚駭之余,忙命人護了藍玉返回了明軍大營。
明軍大營。中軍營帳的床榻之上,那藍玉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已是無了一絲血色。十幾名軍醫(yī)正在手腳忙亂地進行處置。俱是神色凝重。
待一名老成的軍醫(yī)從內帳走出,郭英等眾將忙圍上前來。郭英焦急地道:“大將軍傷情怎樣?”
那軍醫(yī)猶豫一下,沮喪道:“箭頭入里太深,傷及臟腑,并且失血過多,大將軍怕是挨不過今晚了。我……我等已是盡了力了!
“什么?”郭英聞之驚怒道:“爾等一群廢物,速想法子救大將軍過來,否則我們誰也別想活著回去。”
那軍醫(yī)聽了,驚恐地退回了帳內。
郭英之言非虛,這場戰(zhàn)爭已是到了關鍵時刻,明軍遠征塞外,雖有小勝,但元人主力未滅,勝負還未能分得,若是主帥藍玉有事,戰(zhàn)事必能發(fā)生顛覆性的逆轉,后果難料。
郭英隨后對身旁的幾名軍官著意叮囑道:“大將軍的傷情萬勿泄露出去被元人知道,否則營無主將,軍心動搖,對方乘機來攻,我等危矣!”眾將唯唯。
郭英又密囑一心腹道:“你且暗令各營做好準備,加強警戒。大將軍一旦有事,三軍當連夜拔營,悄悄而退,待退回邊關再做計較!
且說那楊啟風見中軍大帳之內,夜里燈火不息,眾軍醫(yī)進進出出,人人皆呈惶恐之色,已是偶聞得大將軍藍玉外偵軍情,不慎為箭所傷,看其情形,怕是傷勢嚴重,命在旦夕了。
楊啟風心中此時忽地一動,可是令自己出人頭地的機會來了嗎?他在中軍帳外猶豫了好一會,這才一咬牙,壯著膽子走了過去。
且說郭英在帳內正自坐立不安,有人來報:“郭將軍,帳外有一小校喚做楊啟風的,自稱懂得醫(yī)術,攜有奇藥,愿試救大將軍。”
“真的!”郭英聞之大喜道:“快請進來!”
那楊啟風進得帳來,朝郭英一拜道:“小人叩見郭將軍!”
“起來說話!”郭英上下打量了一番楊啟風,說道:“聽說你懂得醫(yī)術。此番毛遂自薦,看來也是有些手段的。不知你如何來醫(yī)治大將軍的箭傷?”說到這里,郭英語氣一肅。
“回郭將軍,小人曾得高人傳授醫(yī)術,且幸得一秘制奇藥,名為‘續(xù)命丹’。”楊啟風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此藥奇效在救治垂危之人,能在短時間內將人身精氣搜盡集中,激發(fā)出僅存的生命力,為緩時救治贏得時間。任它多兇險之癥,甚至于昏迷瀕死者,只要服了這種‘續(xù)命丹’,便能在短時間內醒如常人!
“你的這種‘續(xù)命丹’能將大將軍喚醒嗎?”郭英聞之,精神一振。只要藍玉能醒來挨過今晚,營中軍醫(yī)們或是能有法子救他。
“小人愿意一試!睏顔L道。
“必需救醒大將軍,否則你走不出這中軍大帳。”郭英站起來,盯著楊啟風冷冷地道:“你既敢窺探出大將軍傷重昏迷這等軍中機密,按軍律當斬。不過你若能救醒大將軍,自可將功贖罪,且能獲得個一生富貴。”
楊啟風聽了,心中一懔,已是有了悔意。然則既已決定進來,已是退不得了,于是硬著頭皮說道:“小人明白。”
郭英隨后帶楊啟風進了內帳。此時躺在床榻上的藍玉臉色已白如薄紙,且已泛起了一層青黑,如死人一般了。十幾名軍醫(yī)站在周圍,俱呈慌恐,皆是束手無策。
“死……死了!”楊啟風心中驚呼了一聲,懊悔道:“來晚了!人之一死,神仙不救。我何以這般魯莽!
“大將軍傷勢如何了!”郭英見狀,此時也自一驚,忙問道。
“氣血耗散得過快,脈微欲絕!怕是……”一名軍醫(yī)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還有得救!”這邊的楊啟風聞聲卻自一喜。
眾軍醫(yī)聞之,皆不由得茫然地望著這名軍中的小兵,何以出此狂語。因為他們這些來自太醫(yī)院的經(jīng)驗豐富的軍醫(yī)們都無術可施了。
“那還不快施法子救治大將軍,等著做甚!”郭英焦急之余,頗有些激動地道。
楊啟風忙從懷中掏出一顆紅色的藥丸,遞于一名軍醫(yī)道:“將此藥丸以溫水化開,灌于大將軍就是了。不足半個時辰自會醒來!
“你這藥能將大將軍救醒?人之能醒,那自會氣血歸脈,再施以上等的金創(chuàng)藥,挨過今晚,就會沒事了!币幻娽t(yī)驚喜之余,尤自訝道。
楊啟風上前摸了摸藍玉的脈位,果是脈微欲絕,但仍有一口氣在。于是心中一松,順嘴說道:“莫說一晚,就是兩晚,我也能保得大將軍無事。”
“哦!”眾軍醫(yī)們望著這名營中的小兵,都感到了費解。在這群醫(yī)束手之時,竟也有人冒死示藥,雖然說是有些不可思議,或許真是有那能令人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幾名主事的軍醫(yī)見郭英也發(fā)了話,互相點頭示意,當前情形,只有死馬當做活馬醫(yī),試一試了。
隨有軍醫(yī)將那丸丹藥以溫水化開,用那通了心的牛角將藥水緩緩灌入藍玉的口中。然后眾人肅立一側,靜等那藍玉自行醒來。
那楊啟風心中也自忐忑不安,雖是說以前用這續(xù)命丹也救治過比藍玉現(xiàn)在的情形還要危險幾分的病人,也自有些把握和信心,但是這次救治的畢竟是三軍主帥大將軍藍玉,萬一有什么意外,自家性命可就不保了。尤其是見那些軍醫(yī)們都在以一種疑的眼光冷眼看他,心下愈來愈沒有了底數(shù),一層冷汗不由從額頭上流了下來。此時此刻,可謂度日如年。于是楊啟風暗里咬著牙,祈求著藍玉盡快醒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果然那續(xù)命丹的藥力起了作用,偶聞藍玉喉中一響,憋在胸中的一口氣竟自順了過來。臉色也隨之大緩。
“大將軍就要醒了!”立時滿帳驚喜。
此時的楊啟風心中一松,坐在那里,已是汗流遍體。
“大將軍脈象漸復,有得救了!”一名老軍醫(yī)扶脈后,欣喜道。
“一個時辰后,再與大將軍服進半丸罷。”楊啟風又出示了一丸續(xù)命丹,癱坐在那里,有氣無力地道,暗中也自長吁了一口氣。
“果然是靈丹妙藥!你救了大將軍一命,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辦罷!蹦敲宪娽t(yī)此時恭敬地說道。眾軍醫(yī)也為之側目。
“你也救下了三軍將士的全體性命!沒想到軍中竟也藏有你這位醫(yī)中圣手!且隨我去歇息。大將軍日后破敵,你當居首功!蹦枪Ⅲ@喜之余,感激地上前親自扶起了癱坐在一側的楊啟風。
那楊啟風被郭英熱情地邀請到了自己的大帳中,叫人上了酒菜,親自敬酒。楊啟風不免受寵若驚,連飲數(shù)杯之后,不勝酒力,竟自大醉睡去。
待楊啟風一覺醒來的時候,已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時分了。睜眼看時,四下無人,卻是睡在郭英的大帳中,心中倏地一驚,感覺不是個事,忙起身走出了來。
帳外站有郭英的衛(wèi)兵,見楊啟風睡眼朦朧的出了來,迎上前恭敬地道:“郭將軍有命,待先生醒后即刻去中軍大帳,大將軍要見你。”
一夜之間,竟被人稱作了“先生”,楊啟風心中無比的受用,在十萬大軍中,只有藍玉身邊的幾位謀士被人敬稱為“先生”。
“看來大將軍已是醒了呢!”楊啟風心中興奮之余,背負著手,躊躕滿志地踱著方步朝中軍大帳走去。他已是看到了自己前面的一片光明大道……
中軍大帳之內,藍玉已醒如常人,此時露著包扎好的胸前傷口坐在那里正與郭英等幾名副將議事。
郭英說道:“元人已經(jīng)懷疑到了昨天被他們射傷的人就是大將軍了,今天派出三路兵馬前來挑釁試探,我方皆閉門不戰(zhàn),堅守不出。元人雖疑,因畏懼大將軍之威,還不敢有所妄動。”
“既如此,不妨將計就計,今晚全軍拔營隱退,以此來證實我傷重不治,營中有變。待元兵乘機追殺之時,半路設以伏兵,一役將元人的主力解決掉。同時另路兵馬突襲元軍大營,必要將那脫古思帖木爾君臣一并擒了。那么此番塞外出征,可收全功!彼{玉眼中精光暴盛,卻自沉吟道。
“大將軍高明!”郭英與幾名副將齊聲附和。
此時有帳外值守的親兵進來報之楊啟風到了。藍玉聞之笑道:“救命恩人來了!快請!”隨對郭英等人道:“且去依計行事罷!”郭英等人施禮退下。
“小人楊啟風叩見大將軍!”楊啟風進得帳內,忙疾走上前俯身拜倒。
“不必多禮,快快請起!你那靈藥救了本將軍,便是我藍玉的恩人。日后見我,可免去一切軍中禮數(shù)!彼{玉抬手笑著,感激地說道。
“小人不敢!”楊啟風抑制住心中的激動,仍自跪在地上說道。
“起來說話!”藍玉又自命令道。
楊啟風這才站了起來。偷望了一眼藍玉,說道:“不知大將軍傷勢怎么樣了?”
“得你靈藥之功,又服了幾支野生老參,元氣復之八九,已無大礙了!彼{玉說道。
“這是大將軍洪福齊天!更是天佑大明!”楊啟風應道。
“呵呵!你倒會說話。”藍玉微點下頭,含笑道:“沒想到軍中竟然藏有你這位醫(yī)中的圣手,懷有救死的靈藥。我藍玉不死,這兩日必要在這大草原上建那曠世奇功,你當居一半。日后且在帳下聽用,待得勝還朝之時,我自會將你舉薦給太醫(yī)院,去謀個太醫(yī)當當,也令你的醫(yī)術本事有個發(fā)揮的地方!
楊啟風聞之大喜道:“多謝大將軍成全!”
要知道民間醫(yī)者進那太醫(yī)院,是比考那科舉還難上十分。這是楊啟風做夢都想不到和不敢想的事。
藍玉笑道:“也是你有這個本事?lián)數(shù)闷,否則我推薦一個白癡去,豈不引人笑話于我。對了,你的醫(yī)術是家傳的嗎?”
楊啟風道:“回大將軍,小人本河南開封人士,數(shù)年前偶得一位洛陽老醫(yī)傳授醫(yī)術,同時秘授有起死回生功效的方藥續(xù)命丹,小人以此活身立命。后代兄從軍,有幸在大將軍帳下效命!
“哦!原來是你得了奇遇!看來也是天意不亡我藍玉,讓你偏偏隨軍出征塞外隨了我來。好好好!楊啟風,你救我之事,日后我必會上奏朝廷,為你請功,送你一場富貴。”藍玉點頭說道。
“多謝大將軍!”楊啟風暗喜之余,俯身再拜。

當天晚上,十萬明軍乘著夜色,全軍竟自拔營退去。立被元兵斥侯偵知,回報元營。
那脫古思帖木爾聞之大喜道:“明軍千里來襲,已是鞍馬疲憊,再加以糧草不濟,本能一擊而潰。如今又不戰(zhàn)自退,當是昨日被我神箭手射傷之人必是藍玉本人了。三軍無主,勢如趕殺牛羊也!實乃天助于我!重返中原,復得天下,在乎此了!”言罷,遂命太尉蠻子率元軍主力追擊明軍。
且說那太尉蠻子率兵馬一路追趕,卻不見半個明軍的蹤影,正自疑惑間。忽聞一聲炮響,四下里火光通明,喊殺聲一片。明軍似從天降一般,滿眼皆是。
而在此時,元軍大營方向也自火光沖天,隱隱傳來殺戰(zhàn)之聲。
那太尉蠻子見變故迭起,知道中計,驚慌之余,也只好率了兵馬硬著頭皮迎戰(zhàn)。
這一仗從夜里打到天明,殺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聲傳幾十里之外……
在千名精悍衛(wèi)隊環(huán)護下的一座山包上面,傷勢未愈的藍玉端坐在一張虎皮大椅之上,神色峻冷,靜觀著眼前的這一切。旁邊站立著的是那楊啟風,此時已是看得心驚肉跳。前方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搏殺場面,早已將他看得呆了。暗里慶幸,那一丸續(xù)命丹不但救了藍玉的性命,也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否則自己也免不得持了刀槍去與元兵進行生死相搏。
尤其令楊啟風震驚的是,自己的一丸丹藥救下了藍玉一命,卻要有幾萬人的性命喪失在這場殘酷的殺斗之中。師父洛陽老醫(yī)教導他的“醫(yī)者慈悲,濟世救人”的話語,在眼前的這場戰(zhàn)爭中失去了任何的意義。此時此刻,他又能救得了誰呢!甚至于他還未能將一個救人的醫(yī)者如何置身于這場殘酷的戰(zhàn)爭之中,及救人和殺人的關系還未能理順清楚。一將功成萬骨枯,不知要耗去多少醫(yī)者的信心。
此番一戰(zhàn),明軍大獲全勝。擊殺太尉蠻子,斬首數(shù)萬。追獲脫古思帖木爾次子地保奴、吳王朵兒只、代王達里麻及平章以下官屬三千人,俘虜其他七萬七千人,并玉璽、符敕金牌、金銀印諸物,馬駝牛羊十五萬。整座蒙古草原為之震動。
那元主脫古思帖木爾在大營被攻破之際,率太子天保奴、知院提怯來、丞相失烈門逃走和林。遇另一元部也速迭爾。竟被那也速迭爾殺了脫古思帖木爾和太子天保奴降明邀功了。自此以后,退走塞外的元朝遺部,無有能力敢再窺視明朝天下者。
捷報傳遞京城,皇帝朱元章聞之大喜,贊那藍玉有漢時抗擊匈奴名將衛(wèi)青、霍去病之功,并加封藍玉為涼國公,告示天下。
此時的楊啟風以獻那奇藥續(xù)命丹之功,博得藍玉信賴和倚重,尤是春風得意,竟自在三軍之中,唯他一人往走帥帳無礙,令一眾軍醫(yī)暗里羨慕而已。藍玉私下里又自賞了楊啟風金銀無數(shù),以報他救命之恩。無得命在,哪里又有今天的功勛榮耀。
藍玉掃蕩漠北,一戰(zhàn)而成。待他傷愈之后,這才班師回京。

-----------此書今日當當五折[url]http://product.dangdang。com/main/product.aspx?product_id=22909308[/url]
-----------第二章        意外之禍

楊啟風隨藍玉的凱旋之師回到南京之后,因有了藍玉的饋贈,先自在南京城里購置了一套大宅院,將母親和兄嫂接了來同住。而后不久,在藍玉舉薦下,楊啟風順利地進入了太醫(yī)院,先是在生藥庫做了個閑職,未及兩月,又由藍玉為他捐納了個醫(yī)士,開始了為皇戚貴族們診病的太醫(yī)歷程。
次年,馬皇后偶患小疾,連服了幾位太醫(yī)的方藥不效,太醫(yī)院院使遭到了皇帝朱元章的訓斥。那院使于是回命同僚們共思對策,否則皆有降俸之罰。那楊啟風一夜未睡,按馬皇后的病癥研究出了一劑方藥來,大膽進獻,竟被他一藥而愈。龍顏大悅,楊啟風又自破格被升為了御醫(yī),從此混得是一路風生水起。后娶妻李氏,生子楊寧。算得是家業(yè)兩成了。
然而僅僅過了幾年,便發(fā)生了明朝歷史上著名的“藍玉案”。據(jù)說那藍玉居功自傲,且有造反之嫌,被滅了九族。也是那朱元章有意為子孫們“拔刺”,借機殺戮功臣,免去對其子孫們的威脅之力。藍玉一案,涉及甚廣,前后累及萬人被誅殺,凡與藍玉平日里有些關系的,莫不在捕殺之列,一時間人人自危。好在楊啟風曾治愈過馬皇后的病,這才得以幸免。
楊啟風雖是有幸避過了一場劫難,也自幾乎將他嚇死。倒也悟出了一個道理:身為醫(yī)者,該出手時就出手,且莫衿持不露。否則沒有這些救人功德,哪里來得他現(xiàn)在的富貴甚至于身家性命。
當然了,該出手時就出手,也要有那份能出得手的本事才行。
待太祖朱元章歿,皇孫朱允炆繼位,改元“建文”。然而這皇帝寶座誰都想爭來坐一坐,結果建文帝的皇叔燕王朱棣發(fā)起了“靖難之役”,取代建文改為永樂。后又營建北平,遷都北京。楊氏一家人也自隨太醫(yī)院到了北京。

且說楊啟風之子楊寧,自幼得了家風熏陶,從小便在父親的教導下學習醫(yī)藥。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長大成人之后,因世醫(yī)之故,入太醫(yī)院為醫(yī)丁進行醫(yī)藥的學習,待過了幾場太醫(yī)院的考試,考得醫(yī)生,也自真正的進入了太醫(yī)院。
后楊寧娶妻生子,名叫楊簡,也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兒。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那楊簡在祖父和父親的培養(yǎng)下,一路苦學來,不負期望,也自進入了太醫(yī)院。楊家三世太醫(yī),算是個醫(yī)門大族了。
這期間又經(jīng)歷了明仁宗、明宣宗、明英宗、明代宗、數(shù)位皇帝。這老朱家一大家子人互相之間為了爭奪皇位和保護寶座,你殺我來我殺你,打得是不亦樂乎。也自將大明王朝演繹得波瀾壯闊、風起云涌。
而做為醫(yī)學世家的楊家,除了一門心思的做學問,治病救人,不問它事,雖經(jīng)大明王朝的風云變化,倒也算家門無事。也是不管誰人做了皇帝,總會生病有恙的,要醫(yī)生來治。殺盡萬般人,卻不能胡亂來殺這醫(yī)生的。就連那攔路搶劫的強盜,遇見了醫(yī)生,也都知道要以禮相待,以備自家有個急時,何況自視為身價萬般的皇親國戚了。其實主要的也是醫(yī)生與那政治遠了些,風云變幻少有涉及。
且說那楊啟風在七十三歲上無疾而終,是為楊家承習這醫(yī)道一脈,且三代同為太醫(yī)立下了汗馬功勞。楊寧六十二歲病逝于南京。其子楊簡娶妻張氏,有些晚來得子,四十歲上才生子楊文,說這話上,已是到了明憲宗朱見深成化帝一朝了。
俗語說:富不過三代。好像這醫(yī)也不過三代一般。那楊寧、楊簡皆承家學,繼楊啟風醫(yī)學一脈,且入太醫(yī)院,成為了頗具名聲的三世太醫(yī)之家。而到了楊文這里,竟自改了風氣,不喜醫(yī)藥,棄醫(yī)習文,要在錦繡文章中博得個仕途功名來。楊家三世獨苗,又老來得子,楊簡開始時倒也引著那楊文近醫(yī)識藥,可楊文偏喜讀詩詞文章,時間久了,楊簡也自由了他去。也是知道興趣不在此間,逼也無用。以待日后開了竅再說。
不過這楊文在文章上也沒什么起色,十五歲上中了個秀才之后,便一發(fā)的不長進了。年近二十歲上,還是先前那個模樣。也是后面有個殷實的家境,吃穿不愁,更不曾短了銀子用,再加上年輕人性情使然,每與北京城的那些富家子弟們吃喝玩樂,雖還不甚至于跟了人家嫖賭去,也是離那兩條毀人子弟的路徑差不多遠了。
也就在這時,發(fā)生了一件令楊家人命運改變以至于家破人亡的大事。
且說那明憲宗朱見深此時迷醉于方術之中,希望籍此得道成仙,或是修成個不死之身,永遠享受人間這種皇權富貴。于是宮里便自混進來一些自翔為“真人”“活fo”的道士、和尚。這些人少則騙得些金銀,大則封官加爵,有甚者能左右于朝政。這其中有名的兩人便是一個自稱為“真人”的叫李孜省的假道士和一個叫繼曉的偽和尚。這兩人進獻的各種“房中術”及“仙術秘法”唬得明憲宗是暈頭轉向,以至于這兩人紅極一時。尤其是李孜省竟當上了太常寺丞的要職,權傾朝野,還擁有皇帝賜的金冠、法劍及印章。那和尚繼曉也被封為“通元翊教廣善國師”。整個朝廷弄得是烏煙瘴氣,邪門外道橫流。正直之士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單說這么一天,楊簡在太醫(yī)院抄錄了些醫(yī)案忙完了公事,正準備下班回家,忽聞門外院子中有人喊道:“楊太醫(yī)在嗎?”
楊簡在屋子里聽了,知道這太醫(yī)院今日當值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姓楊的,當是在喚自己了,忙起身出了門,隨即一怔,院中竟站了幾名霸氣十足著有宮中內衛(wèi)服飾的錦衣衛(wèi)。
“下醫(yī)楊簡在此,不知幾位欽差有何吩咐?”楊簡忙上前應道。以為宮里來了旨意,要他去為哪位大臣診病。
“你就是太醫(yī)楊簡。你的運氣來了,李真人和大國師點了名要親自見你,和我們走一趟罷。”為首的一名錦衣衛(wèi)望了一眼楊簡,冷冷地說道。
楊簡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那李孜省和繼曉要見自己,這二人以旁門左道迷惑皇帝,已是惡名昭彰,朝野上下卻是敢怒不敢言,稍有點良心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來喚自己何事?
楊簡暗里強行鎮(zhèn)靜了一下,拱手說道:“可是真人和國師身體有恙,喚下醫(yī)前去醫(yī)治。”
那名錦衣衛(wèi)聽了,冷笑了一聲道:“李真人和大國師都已是仙fo之體,哪里會生出病來,乃是喚了你去另有別事。少羅嗦,去了顯靈宮就知道了。”
顯靈宮是明憲宗為方士們修建的進行法事活動一座宮殿。
楊簡心中忐忑的隨了幾名錦衣衛(wèi)來到了顯靈宮,待進了大殿內,見左首座上坐了一名身材魁梧高大,一臉冷漠,穿了一件暫新道袍的人。此人當是那李孜省了。右首座上坐了一名陰陽怪氣的中年和尚,自是那繼曉了。
“太醫(yī)院楊簡拜見李真人和國師,不知喚下醫(yī)前來有何吩咐?”楊簡穩(wěn)了穩(wěn)神,上前躬身一禮道。
“你就是楊簡!崩钭问〈蛄苛藯詈喴谎郏旖堑募∪忸潉恿艘幌,淡淡地道:“楊太醫(yī),現(xiàn)有一事相詢,還望告之。”
“真人請講,下醫(yī)自會知無不言!睏詈喢馈
“嗯!”李孜省微點了一下頭道:“太祖時,太醫(yī)院太醫(yī)楊啟風是你何人?”
“那是下醫(yī)的祖父。”楊簡應道。心中卻是納罕之極,不知李孜省無故的問起祖父楊啟風是何用意。
“哦!”李孜省點了點頭,隨后道:“聽說,當年罪臣涼國公藍玉遠征漠北之時,曾被流失所中,命在旦夕。然而卻被你祖父楊啟風軍中獻以奇藥救治,這才令那藍玉有了漠北一戰(zhàn)全勝之功?捎写耸?”
“不錯,確有此事!睏詈啈。
“此起死回生之奇藥,喚做何名?又有何效?”李孜省問道。
楊簡應道:“此藥名為續(xù)命丹,適用于垂死之人的救治,在于藥力能搜盡激出人體的殘存元氣,支撐性命于一時,臨危病救險癥,在治療上可搶得寶貴的時間!
“續(xù)命丹!果然是一味奇藥!”繼曉那邊怪怪地一笑道:“既能以藥力搜盡激出人體的元氣,回陽之功大矣!也當有強陽之能,再配上點別的藥,是與我們的‘回春丹’有異曲同工之妙,立時可生龍馬精神!”
李孜省聽了,也自嘿嘿一笑。
“回春丹!”楊簡聞之,先自一怔,繼而恍然大悟,心中不由一驚。
那繼曉曾獻以yin藥回春丹于明憲宗朱見深,進而受寵,得意一時。原來這李孜省和繼曉是要討要續(xù)命丹改制成春藥進獻給皇上服用,F(xiàn)在朱見深身體虛弱,當是被那種yin藥戕伐人體太過之故。
“這種用法實在不妥。續(xù)命丹在于搶救垂危病患才生奇功,若是施于身體虛弱之人,無疑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雖能令人精神振奮于一時,過后可是能要了人命的。還請真人和國師慎重!睏詈喢φf道。
“這個就不用你來管了。先前進獻給皇上的幾種藥,開始時效果頗佳,時間久了效力便減弱了;噬厦业人僦眯滤帯E悸勡娭袔孜焕蠈⒄勂鹚{玉舊事,才知你楊家有此奇藥。明天且將藥方獻來,不得有誤。這個功勞歸你,皇上高興了,我和國師再為你美言幾句,升你為太醫(yī)院院使,主管太醫(yī)院便了!崩钭问∫圆蝗葜靡傻目跉庹f道。
“家中若是有現(xiàn)成的續(xù)命丹也一并拿來。明天就可以先用了,只要令萬歲高興了,有得你富貴享受。好了,就這樣定了,你去罷。明日午時必要見你的丹藥和配方!蹦抢^曉臉色一沉道。
楊簡不敢再辯解,無言退去。
那楊簡也不知是怎么走回家的。心情沉悶地到了家中見到妻子張氏,搖頭嘆息道:“禍事來了!禍事來了!”說著,癱坐在椅子上不起。
張氏見之大驚,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楊簡便將自己見李孜省和繼曉的事說了一遍。隨后說道:“這二人以邪術受寵,橫行朝堂,不知多少正直的大臣們被他們害了;实坌悦苍缤韱试谒酥。如今又索要我楊家的續(xù)命丹,皇帝若是服用了,以他現(xiàn)在的虛弱之體,再行耗散元氣,無疑是要了他的命去。到時那兩個奸人有功自受,有過自然會禍與我。況且我楊家世代為醫(yī),救人濟世,哪會幫著這兩個奸人去害人。并且還是皇帝。便是一個普通的百姓,我們也行不得這種事的。唉!先祖曾以續(xù)命丹為楊家博得了一場三世的富貴,沒想到如今又因這續(xù)命丹之故惹上這種殺身之禍。明日若不將丹藥和藥方獻出,那二人是不會放過我楊家的。”說著,楊簡搖頭嘆息不已。
“大難臨頭了!這如何是好!”張氏驚慌失措道。
“楊文!楊文哪里去了?”楊簡忽地從椅子了站起來道。
“文兒出去游耍了。”張氏應道。
“這個不爭氣的孩子,什么時候了還知道玩耍,快,快去叫人將他找回來!睏詈喎愿赖。
且說那楊文正和幾個朋友在一家酒樓飲酒,酒酣面熱之際,幾個朋友攛掇著楊文明日去喝花酒。楊文也自心動,思量著回家如何找個借口朝母親多要些銀子去花度。
此時一家中仆人找來,說了聲:“老爺找公子找得好急,快些隨我回家去!鄙锨袄藯钗木妥。
“說好了,明日同去!睏钗倪不忘和朋友們的定約,被仆人拉著,極不情愿地回到了家中。
楊文回到家里,到了堂上,不由一怔,見父親和母親一臉嚴肅地坐在那里,并且眼睛紅腫,顯示都已哭過。
“爹!娘!您二老這是怎么了?”楊文驚詫道。
“跪下!”楊簡閉目嘆息了一聲道。
楊文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茫茫然,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事,便自跪了下來。
楊簡望著自己的的兒子好一會,搖了搖頭道:“你不習醫(yī)道,更沒有個安身立命的本事,日后如何生計。罷了罷了!或許這樣才能令你避過今日一劫。”
說著,楊簡從袖中取出一紙簽,遞給楊文道:“你雖不喜醫(yī)藥,我自也不令你強習。但這續(xù)命丹乃我楊家傳世之奇藥,是你太爺爺師從洛陽老醫(yī)所得,世間之奇方秘藥,今傳于你,晚間無論如何也要強行記下,而后將藥方燒掉。免被小人得去,做以傷天害理之事。雖是靈丹妙藥,用好了能救人,用不好也能害人!
那楊文聽了個一頭霧水,茫然道:“爹,好好的,如何生出這般舉動來?”
“不要問,你且按我說的做就是了。我楊家現(xiàn)已無端生出一遭滅門橫禍,其中緣由你不必盡知,也是讓你日后不用為我們報仇。你但留得一條命在,延續(xù)楊家血脈香火就行了。明日一早離開京城。”楊簡說到這里,已是有些哽咽。
楊文已是聽了個冰涼通體,驚呆那里。
張氏上前將楊文扶起,哭道:“兒啊,就按你父親說的做罷。否則楊家必會被滿門殺絕的!
“夫人,你還是和文兒一齊走罷。我明日會將事情拖到午時,你們遠離京城也就安全了。我的行蹤此時或已被監(jiān)視,是不能離開的,以防再生變故!睏詈営肿詣裾f道。
“不,就讓文兒一個人去罷,我要和老爺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睆埵蠐u頭毅然道。
“唉!由你罷!”楊簡無奈地點了點頭。
“爹,娘,誰要殺我們。俊睏钗捏@訝道。
“孩子,不要問了,這對你有好處,也是你日后處理不來的。明日但能逃得命在,我和你娘便不枉死了。不要知道仇人是誰,也不要想著來為我們報仇。”楊簡無奈地說道。
“我不走,既然家里遭禍,要死我也要和爹娘死在一起!睏钗膿u頭哭道。
“這由不得你。”楊簡口氣一肅。
楊文這才感覺發(fā)生了大事,一切都要改變了,嚇得哭泣道:“讓孩兒一個人哪里去。俊
“自然為你安排了個去處!睏詈喺f道:“你明日離開京城之后速去山東濟南府周家店,尋你那岳父周同去罷。你也知道的,那周同是為父的舊時故友,是濟南名醫(yī)。當年我楊家曾與周家指腹為婚,為你訂下了個親事。后來那周家果然生了個女兒。你那岳父半年前還來過家里,你也見過的。本來商議好秋后便為你與周家的女兒周玉瓊完婚。不曾想發(fā)生此般變故。你尋了去,周家人自會看顧你的。我楊家與周家的交情,外人不知,所以無人能找到那里。待與你那岳父講明一切,日后行事謹慎些罷!
楊文聽了,哭泣不已,仍舊不知如何是好。
“無用之子!”楊簡怒斥道:“當前大事,便是你能為我楊家保全性命,延續(xù)香火。即便楊家世傳醫(yī)術至你而絕,我也自不怪你。大難臨頭之際,仍舊哭哭泣泣,實在是無用之極,哪里有半點你太爺爺當年軍中獻藥的勇氣,這般不肖子孫,不要也罷,且留下與我們一起死便了!
“兒!”張氏上前勸慰道:“事發(fā)突然,你自然一下子承受不了。你父親因為不愿意被兩個奸人所挾持,助紂為虐。明日仇家自會尋上門來,仇家勢大,這場災禍是避不過了。所以必須由我們擋著,而你必須走。只要逃得命在,我和你父雖枉死也甘心!闭f完,傷心至極的張氏扶了楊文欲回房間。
“記住,今晚必須將那續(xù)命丹的方藥及配制方法強記下來,而后毀去,不留文字。日后若是遇到醫(yī)中的賢者,就贈送對方濟世救人罷。也算是楊家留給后人的一份奇方秘藥!睏詈営肿苑愿赖。
那楊文哭著應了;氐椒恐,一夜輾轉反復,自難睡下。
第二天,天色剛朦朦亮,楊文負了母親準備好的盤纏包袱,來與父母做生死之別。一家三口自是哭做一團。而后楊簡一咬牙,強行令楊文從后門去了。為安全起見,連家中的仆人也未告之。
楊文離了家,這種從天而降的逃生感覺,令他恍恍惚惚的似在夢中一般。待走到城門口,天色已是大亮,挨到城門一開,楊文便徑自出了城,尋道山東只身逃命去了。
且說楊簡夫婦待楊文走后,估計他已出了北京城,便喚集了家中仆人,出了部分金銀,分與眾人隨之遣散。只說楊家今日將有大難,各人離去便是。眾仆人聽了,先自慌了神,分盡了那些金銀,一哄而散。而后楊簡夫婦二人靜坐堂中,等那李孜省派人來捕。
且說過了午時,李孜省與繼曉久候楊簡不至,皆自惱怒,一個小小的太醫(yī)竟也敢違命,隨后派人前去楊家問罪。待聞之楊簡已遣散家仆,靜坐家中待捕之時,李孜省更加憤恨,胡亂加了個罪名令人將楊簡夫婦捕之入獄,隨后追問續(xù)命丹的藥方不得,那李孜省一怒之下,暗令人當晚將楊簡夫婦杖死了事。后聞楊家公子楊文逃脫,李孜省又生斬草除根之惡念,送文刑部,定楊文為在逃欽犯,發(fā)布海捕文書,令天下各府縣緝拿。
且說楊文一路向山東哭走,并不知家中發(fā)生了何等變故,只是知道,那個家是再也回不得了,父母恐怕也是今生再難相見。不知那兩個仇人是誰,為何要害楊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必是兩個有著權勢的仇家,否則父親也不會隱瞞仇人的姓名,并再三囑咐日后不要為他們報仇。突遭大變,已是令楊文嘗到無家可歸、落迫天涯的滋味,以前那種安安生生的平穩(wěn)日子是再也過不來了。百無一用是書生,那楊文此時才懊悔自己沒有什么本事,解不得家中之難。
楊文一路亂走,這日已是進入了山東地界。因他未曾出過遠門,包袱中母親放入的幾封銀子在驚慌中不知何時遺落了去,但剩得幾兩散碎銀子在。好歹還能支撐到濟南。此時衣服也刮破了,有些蓬頭垢面的模樣。凄凄然,也自可憐。
楊文一路上打聽來,待離濟南府近了,楊文心中思量道:“我這般模樣去見我那岳父,收留我倒也罷了,若是個勢力之人,見我楊家已敗,再生出悔婚之意,拒納于我,我可就無處去了。如何是好呢……”一時間茫然無措。
那周同家居的周家店是距離濟南城三十里的一座鎮(zhèn)子。楊文走到這里時已是傍晚時分了。那周同是本地的一位比較有名氣的醫(yī)家,倒也不難打聽,按路人所指,楊文走到了一座宅院門前。
猶豫了一下,楊文未敢上前敲門進去。在門外轉悠了好一會,腹中已是饑渴難忍,搖了搖頭,一咬牙道:“難堪總比這餓得難受強些,且進去了,認不認我再說!
且說那周同正坐在堂上飲茶。家人來報:“老爺,門外來了個人,自稱是京城太醫(yī)院太醫(yī)楊簡楊太醫(yī)的公子楊文!
“是我那賢婿到了!快快有請!”周同聞之,立時驚喜道。
隨有家人引了一個衣衫不整,自有些風塵仆仆的年輕人到了堂上。
那楊文先前雖是有些顧慮,然而一見到周同,百感交集之下,拜地哭道:“小婿楊文拜見岳父大人!”
“你……你是楊文?”周同不由一怔,站起來,望著楊文驚訝道。
待那周同俯身看楊文面容時,不是那楊文又能是誰,又自驚詫道:“賢……賢侄,你如何變得這般模樣?”那個“婿”字硬是沒有說出口。
楊文本自要對周同哭述一切,隱感那周同口氣有變,于是便按自己進門之前為防萬一而編就的話說道:“小婿本是領家父之命前來拜見岳父大人,誰知將近濟南之時,路上遭了盜劫,小婿帶來的禮物被強盜們搶了去,隨來的家人也跑散了。無奈之下,小婿只好一人找到了這里!
“哦!原來如此!”那周同暗里松了一口氣,忙自安慰道:“只要你人平安就好。那些歹人著實可惡,待我明日報知官府,緝拿他們便了。”隨后命家人引了楊文去洗漱及另換衣裳。
周同妻子趙氏聞姑爺?shù)搅耍沧在s了過來。聽周同一番講述,楊文路上遭劫,有驚無險,這才心安。夫婦倆一合計,以為那楊文此番前來必是為了秋后的婚事,雖是帶來的聘禮路上遭了盜劫,頗覺可惜之余,也是歡喜。
此時楊文換好了衣裳,洗了臉面出了來。見了趙氏,知是岳母大人,忙自上前請安。
趙氏見楊文果是一表人才,高興地道:“楊太醫(yī)果是為我們周家生了個好姑爺呢!”隨后命人張羅酒菜。此時早有家人跑到后宅告訴那周家小姐周玉瓊京城的姑爺?shù)搅恕?br >要說起這周玉瓊,可不是一位簡單的閨中女子。那周同夫婦生有一子一女,長子周茂林,隨父業(yè)醫(yī),亦子亦徒。然這周玉瓊幼小卻不喜女工,也多是受了家風熏陶罷,見慣于醫(yī)書草藥,小時從識字開始,便是從家存的醫(yī)藥書籍中一路讀來的!秲冉(jīng)》《本草》諸多醫(yī)書讀了個爛熟,尤是諳解醫(yī)理、藥理。有時那周氏父子為某些疑難雜癥處方用藥躊躕之際,周玉瓊在旁邊偶說出個一二來,尤自令周氏父子有豁然開朗之感。那周茂林每感愧然,不如其妹。周同也自常嘆:吾女可惜不是男兒身,否則必是一國醫(yī)圣手!
大凡古代女子,多是深處閨樓繡閣之中,任你才高八斗,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能,也多見不得人的。不知因此屈殺了多少女中的奇才。雖是逼出了一個代父從軍,女扮男裝的花木蘭,也僅僅是幾百年間出了這么一個而已。
那周玉瓊雖是滿腹醫(yī)學經(jīng)綸,想效古代女名醫(yī)鮑姑濟世醫(yī)人。卻因女兒身故,不能隨便的拋頭露面、臨癥施術治病救人,每引為憾事?梢娔欠饨ㄖ贫群λ廊四!
且說周玉瓊聽說自己未來的丈夫到了,意外之余,也自歡喜。她早已是知道了父母曾為自己指腹為婚訂下了一門親事,男方家便是京城太醫(yī)院太醫(yī)楊簡之子楊文。私下以為,既是醫(yī)學世家之子,也當是繼承家業(yè)從醫(yī),不為良相,但為良醫(yī),也算與自己興趣相同了,嫁于楊家,必是有得好醫(yī)書可讀了。日后免不得與夫君志同道合,共習醫(yī)道。自己也是找了個好人家好女婿。
周玉瓊暗中歡喜之余,也自想看看未來的夫君何等模樣,于是離了房間,轉到了前宅。站在堂前窗側偷偷瞧去,見與父母同桌坐著一位年輕的公子,生得是眉清目秀,有個風流倜儻的模樣。周玉瓊暗中松了一口氣,心中竊喜:不是個丑八怪就好!羞澀之余,恐人瞧見,忙低頭轉身去了。所謂一見鐘情,便是如此。殊不知,這一見鐘情,也能害死人的。
卻說楊文當晚被安排客房中歇息了,自家躺在床上卻睡不著,心中思量道:“好歹蒙過了這一關,只是不知明天怎樣了。瞧今天初見岳父那模樣,若是說了實話,怕是不肯認我呢。”
又想起家中變故,父母情形如今全不知曉,往日衣食無憂,現(xiàn)在卻寄人籬下。那楊文一時感覺委曲,不禁淚下,嗚咽出聲來,恐人聽見,將頭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回。后半夜里,這才昏沉沉睡去。

-----------避走法林寺

第二天一早,楊文剛起床,便聽已候在門外的周家的一仆人喚道:“楊公子起了嗎?”
楊文應了一聲,隨有一仆人提了一食盒進來,置于桌子上,說道:“這是我家小姐準備的早點,還請楊公子用了。老爺吩咐過,公子昨日路上受了驚嚇,今早就不必堂上見禮了,歇息好了就是!闭f完,那仆人在桌上擺放了幾樣精致的點心和茶水,然后去了。
“我那未過門的娘子不知生得怎樣!這心倒是蠻細的,知道照顧我來!睏钗男闹猩鹆艘环N暖意。
待楊文洗漱完用過茶點,坐在桌子旁邊正尋思事的時候,聽得門外有一婦人說道:“楊公子在嗎?我是周家小姐的奶娘劉媽,想與公子說幾句話!
楊文聞之,忙起身相迎。見門外站了一名穿戴整齊、年過五旬的婦人,于是說道:“劉媽請了!”
那劉媽進得屋來,上下打量了楊文一遍,點頭笑道:“果然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呢!早就聽老爺說過,楊太醫(yī)家的公子才高八斗,不知將多少學問藏在了自家肚里!
楊文聽了,尷尬地笑了笑。
那劉媽隨又笑道:“看公子也是個穩(wěn)當?shù)娜,果是與我家小姐匹配的。看我這老婆子,只顧與公子說話了,小姐在外面怕是等急了呢!”
說著話,劉媽走到門口,招手道:“小姐進來罷,還是你與楊公子說話的好。我這老婆子話若是說多了,怕是不中聽了!
暗香浮動,從門外緩緩邁進一襲白裙下半隱著的一雙繡花鞋。楊文但感眼前一亮,一名清新倩麗的年輕女子站在了面前。杏眼彎眉,皓齒朱唇。動靜之間,儀態(tài)萬千,顧盼流轉,欲語還羞。卻是那周玉瓊到了。
“小姐,你和楊公子既已訂了親了,早晚是一家人,頭回見面,且說會話罷,老婆子先去了!眲屨f著,笑嘻嘻的轉身掩了房門去了。
楊文見了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一時欣喜,忘記了現(xiàn)下的處境了,自有些手足無措。
“公子昨晚住得還好嗎?”周玉瓊見了楊文的模樣,心中愈加歡喜,不由掩嘴一笑。
“還好!還好!”楊文笑呵呵地應道。
這二人兩下讓了讓,分于椅子上坐了。一時間,相對無語。
“公公婆婆二位老人家還好罷!”周玉瓊猶豫了一下,先是打破了沉默,垂頭低語道。
忽念及京城那邊父母的安危,楊文這才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暗里嘆息了一聲,漫應道:“還……還好!”臉色黯然。
周玉瓊隱感楊文話中有異,倒也未做它想,隨又問道:“公子平日里習的是何種醫(yī)書?”自是想找個話題來聊,以免尷尬。
“這個……”楊文一時大窘。
周玉瓊見了,忙道:“公子出自太醫(yī)之家,自是遍讀天下醫(yī)書了!
楊文未置可否,坐在那里勉強應了兩句,便感渾身不自在起來。
周玉瓊見狀,這邊倒是暗責起來:“公子必是滿腹經(jīng)綸,楊家三世太醫(yī)的學問也必是集于他一身了,我怎么問起這些來,初次見面也沒個深淺!
隨又思量道:“我這日后的相公,看來是醫(yī)書讀得多了,一門心思的做學問,有些深不可測呢。又沒有隨了那些京城中富貴人家的習氣去,實在是上天送于我的一個好夫婿!世間的又一個醫(yī)中高手!”想到這里,周玉瓊心中又自歡喜無限,怎么看楊文都是一身的“醫(yī)圣”味道。
這二人兩下偷看對方,目光對碰之際,皆又避開去。楊文心中嘆息道:“好一個伶俐的娘子!日后果能娶了來,也是我的造化。只是家中生變,逃難于此,這周家小姐若是知道了真相,怕是不會再認下這門親事的。不如對她說了實情罷……”
楊文幾次想開口說出自己目前的處境,卻自欲言又止。一是怕說出來,周家人不再認自己,自己可就再無個去處了。二是見了周玉瓊之后,也是心生愛慕,不甘心就此失去眼前的“嬌妻”。不免心存幻想起來。僥幸過了這一關,也就天下大吉了。
周玉瓊見楊文不再說話,心中卻是愈加喜他,這份“深沉”,可不是一般的讀書人能表現(xiàn)得出來的。
二人眉來眼去,免不得兩下中意,相見恨晚,心照不宣了。彼此再相視一笑,一個羞云滿面,風情萬種;一個是心神意蕩,笑逐顏開,便自情定終生了。
待家仆來喚楊文去前廳用午飯時,這二人才發(fā)覺竟然對坐了一上午,彼此看不夠時,令時間飛逝。待楊文笑了笑起身去了,周玉瓊這才捂著臉又暗里自羞了一回。
就這樣,楊文在周家受到了大禮相待。周同夫婦也知道楊文和女兒私下見過面了,見兩下皆甚是中意,倒也各是歡喜。并且年內也要成婚的,先自戀愛一番也無不可。雖是那周同偶爾的皺下眉頭。
如此過了幾日。這幾天楊文過得可是如坐針氈,雖是有美人相伴,暗里卻又時不時的掂記京城中的父母安危,只是沒有在那周同夫婦面前表現(xiàn)出來。待與那周玉瓊獨處時,這才有些真情流露,顯得郁郁不樂起來。
那周玉瓊觀察得仔細,知道楊文當是有心事了。這日將他邀請至閨房中,說道:“公子,何至不樂?”
楊文與周玉瓊相處了幾日,已是愈加喜她愛她,愈是這樣,愈是不想欺騙于她,一時間淚流滿面,難以自持,索性說道:“承蒙小姐垂愛,楊文感激不盡。但有一事,不能不再對小姐說了,說完后,我就走,不再連累小姐日后與我受苦!
周玉瓊聞之,大驚道:“公子何出此言?”
楊文搖頭一嘆道:“其實我此番來到貴府,雖也是奉父命而來,但并不是為了正式的下聘求婚,而是家中突生變故,到此避難來了!
“避難?”周玉瓊聞之一怔。
楊文道:“家父不知道為什么得罪了兩個大仇人,并且這兩個大仇人好象是朝中的的重要人物,為了安全起見,竟然連對方是誰都沒有告訴我,只是令我火速離開京城投奔周家找岳父大人與小姐。聞父親當時令我離開的語氣,楊家這次是遭受到了滅家之禍,只我一人逃生出來!
“你……”周玉瓊一時百感交集,驚呆那里說不出話來。
“小姐!”楊文說出真相,也自如釋重負,此時上前躬身一禮,平靜地說道:“楊文初來,因一時無個去處,這才對岳父大人說了謊。今見小姐真誠相待,不敢再行欺瞞下去,更不敢以此誤了小姐的終生。并且也不敢以楊家之禍,牽連周家。事情就是這樣,楊文就此別過,就當小姐從未見過我罷。”說完,楊文轉身就走。
“公子留步!”周玉瓊忙上前攔下楊文,幽怨道:“公子說走就走,當將我置于何地。你我親事早定,夫妻緣分已成。楊家有難,你我當共同擔之,不能以任何理由棄我!
楊文聽了,又自流淚道:“小姐真心,楊文知道。可是楊家的那兩個大仇人若是聞到風聲找來,勢必對周家不利。天意如此,你我有緣無分,也無奈何。況且岳父大人那邊若是知道此事,也自為難。不若就讓我一人去了罷,兩下干凈。”
周玉瓊聽到這里,不由頹然而坐。知父莫若女,父親周同的為人秉性,她是最了解的了,是那嫌貧愛富的一般人勢利心態(tài)。并且在楊文來時的第二天早上她去父母的房間請安的時候,偶聽得父親周同對母親說的一番話。意思是楊文如乞丐般不約而至,來得有些蹊蹺,已托請一位與周家有來往的藥商去京城販運藥材時打探一下楊家的消息。若是楊家太平,皆大歡喜。如生變故,這門親事可要重新斟酌了。暫以禮相待楊文。周玉瓊當時未以為意,以為父親心性多疑而已,孰料楊家果是起了變故,且是幾乎滅門的大禍,只有楊文一人逃了出來。
楊文見周玉瓊坐在那里犯上了猶豫,暗里嘆息了一聲,轉身又走。
“楊郎!”周玉瓊忽地柔聲喚道。
楊文聽了,全身自是一震。
周玉瓊緩緩直到楊文身邊,一雙淚眼望著他,幽幽地道:“我對君一片真心,日月可鑒!楊郎全知嗎?”
“我知道!我對小姐又何曾不是!”楊文含著淚水,低下頭痛苦地說道。
這二人相對而泣,好不悲切。
“好!只要楊郎表明了心跡就好!”周玉瓊語氣忽又一肅道:“事已至此,必需找到解決的法子。即使楊郎一身獨去,我又生之何趣!周楊兩家當年指腹為婚,必是天意成全我二人成就夫妻。今日雖遭變故,但也由不得楊郎棄我而去。你我既然已有了夫婦之名,今日就莫如做成夫妻罷。生米做成熟飯,家父那邊也無奈何,由不得他悔了親去。到時我們再喬家遠遷,避開你們楊家仇人的尋找。方為解決此事的上策!”
“小姐……”楊文一時聽得呆了。
“既是楊家的禍事,就由我楊家人來承擔罷。小姐大義,楊文只有來世再報了,今生不敢將小姐一家拖進災難之中。仇家勢大,早晚事發(fā),萬不可兩家俱毀!睏钗募又,倒也仗義地說道。
周玉瓊搖頭一嘆,兩眼迷離,幽怨地道:“楊郎若是一身獨去,我的心也自毀了。你……你可是不喜歡我嗎……”
“娘……娘子……”楊文那邊又一陣百感交集,已不能持。
一對戀人,相擁而泣。情動之際,免不得做下了那般乖巧之事……
待二人衣衫凌亂地從床上爬起來,那楊文自感覺是在夢中一般,坐在一旁呆呆不語,不知是在回味適才的云雨滋味,還是在懊悔做錯了什么事。
那周玉瓊卻是鎮(zhèn)靜,羞紅著臉,整理好衣裙,隨后說道:“楊郎,你我既已成就了夫妻,就有難同當罷。且在候上幾日,我再將楊家的事告訴父親,同時告訴他老人家我們已做實了夫妻。逼著家里承認這門親事后,再行商量。我回頭叫劉媽的兒子去京城打探一下公公婆婆的消息,他是做小生意的,時常去京城那邊販賣雜貨。公公婆婆無事則罷,若有事,我們這邊也好做個預防的準備。不行就舉家遠遷,令任何人再行尋不到我們就是了。”
楊文此時感激萬分,一頭跪在周玉瓊面前,哽咽道:“娘子待我如此真心,我楊文發(fā)誓,此生必不負娘子。今生今世愿意做牛馬以報娘子大恩。”
周玉瓊見了,上前扶了,搖頭道:“楊郎何又說出這般話來。我們今日此舉,已是有些大逆不道,但為了不再生變,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只要楊郎不負我,我自無它求。”
這二人又抱著哭了一回,發(fā)了一通海誓山盟,相見愈加恨晚了。那周玉瓊卻也是個奇女子,雖是為情所蔽,胡亂之下做出這等“越軌”事來,也當是那般普通女子所不能為的。
楊文知道自己既與周玉瓊做實了夫妻,他那個岳父周同當是有苦說不出,不能再推手此事了,只能考慮日后計了。心中方安。對周玉瓊的感激之情自不必說。尤其是慶幸自己遇到了貴人,得到了一位賢美之妻。心中雖還是掂記著京城那邊吉兇未卜的父母,也不是前幾日那般強烈了。年輕人心性,考慮不得許多來,眼下的美事足以沖淡心中的憂慮,認為一切都能好起來,于是臉上呈現(xiàn)出了喜氣。
周同那邊見了楊文喜氣洋洋的樣子,心中的疑慮倒是減了些,也自任由他二人在一起了。他想的是:楊家應該沒發(fā)生什么大事,否則楊文如何還能笑得出來。反正自家女兒年內也要與他成婚的,且由了去罷,年輕人既然已在了一起,越管越是麻煩呢。況且這樣做也能顯示出他這個做丈人的開通豁達,這個賢婿必能念著他的好處。日后與京城楊太醫(yī)家做上了親,周家臉皮上也是有光呢!外人不知道的事,就不能說是越禮丟人。
如此又過了兩日,那個劉媽的兒子還未從京城帶回消息來。對楊文來說,愈是遲來的消息,應該愈是好消息,也是想多與周玉瓊好生的處上幾日,一時間也自忘記了父母的安危。
閑里聊天,周玉瓊見楊文多少還能應得下自己提問的詩詞文章,只是對醫(yī)藥之問,顧左右而言它。也就不再深里問去,想是楊文顧著自己的面子呢。一個地方醫(yī)家的女兒,畢竟與京城太醫(yī)家公子的醫(yī)道學識差著幾個層次罷。
這日,周玉瓊見楊文在家里閑得無聊,于是說道:“楊郎,來了這些天也沒有出去走走,當是悶得慌罷。且去街道上轉轉,順便也為我買幾個物件回來!
楊文聽了,便討了幾個錢出門去了。
楊文在街上轉了半晌,感覺這座鎮(zhèn)子與京城的繁華差得多了,覺得沒些意思,便買了周玉瓊要的東西,兩手拎了朝周家走去。
在離周家的大門還有幾十米的時候,楊文忽然看到從周家門內走出來四五個身著官衣挎著刀的衙門里的差役,周茂生從門里送出。一個差役回頭又對周茂生說了些什么,那周茂生不住的點頭。
“周家報了官了!”楊文見狀一京,手里的東西也自落在了地上。
“我……我那娘子必是乘我不在家的時候,將我楊家的事告訴了岳父。那……那周同權衡利害之后,不顧我與其女兒已做成夫妻,還是將我報了官!”想到這里,楊文一時間萬念俱灰。
“罷了罷了!娘子,非我楊文負你,而是你周家勢力若此,容不得我了!睏钗男闹锌鄻O,想起父母為自己擋禍,寧愿家中待死,也要令他千方百計的保得性命。此時心中一嘆,轉身急走。出了周家店,又自慌不擇路逃去。
楊文一路胡亂走去,也不知能去哪里,安全起見,只想離那周家愈遠愈好。天黑時也不住腳,竟自走了一夜。
天亮時,見路旁邊有一菜地,幾垅蘿卜郁郁蔥蔥的長在那里。楊文此時腹中又渴又饑,也顧不得許多了,到菜地里揀了個大個蘿卜拔了,去了泥土葉子,下口就啃。未吃上幾口,便聽得身后有農人的呼呵聲,嚇得楊文棄了蘿卜又慌亂跑去。
楊文不敢停步,又自走了一天。黃昏時分,走到一座山腳下的楊文,已是累得精疲力竭,精神自有些恍惚起來。本想去扶路邊的一棵柳樹歇上一會,手卻摸了個空,接著眼前一黑,昏倒在了樹下。
在那山上的青松翠柏之中,掩映著一座寺院的檐脊。幾聲渾厚的幕鐘響起,蕩傳遠方……。
這時,林間小道上走來一名年輕的僧人,木扁橫肩,擔著一雙木桶,是來山下的河水中汲水的。
那僧人偶一抬頭,忽見前方的樹下堆著一物,竟是個人呢。
那僧人一怔之下,忙快步走上前來,見到了昏倒在那里的楊文,發(fā)現(xiàn)是名陌生的外鄉(xiāng)人。僧人猶豫了一下,低頭看那楊文臉色蒼白,嘴唇干裂,卻是生得清秀,面善得很。于是伸手去探鼻息,還活著的。那僧人隨即棄了扁擔木桶,背負了楊文朝山上的寺院走去。
這是一座名為“法林寺”的小型寺院,僅有兩座還支撐著架子的安奉著fo像的殿堂。寺中住著師徒兩人。師父喚做空靜,徒弟喚做智可,享受著附近人家的香火,勉強度日。
卻說智可和尚背負了楊文進了殿內,將他放在了旁邊的鋪墊上,然后對一邊正閉目頌經(jīng)的空靜說道:“師父,弟子在山下救上來一個人。”
空靜聞之,慢慢睜開了雙眼,瞟了一眼楊文,淡淡地道:“是個沒來歷的!
智可應道:“弟子見他還有口氣在,就將他背上來了。瞧樣子應該是走累了餓昏過去的。”
“喂他些吃食,明日醒來打發(fā)去了就是!笨侦o說完,又閉上雙眼,繼續(xù)頌他的經(jīng)文。
且說這天清晨,一縷朝陽從窗口射進來,正躺在一處角落里昏睡的楊文,感覺眼部有些發(fā)癢,便自睜開了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一間陌生的殿堂內,一尊莊嚴的fo像安坐在那里,前面幾支香正縹緲著數(shù)縷清煙。
楊文開始感覺似乎在做夢,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已是有了些力氣。又摸了摸肚子,腹內也似乎不那么的饑渴了,昨晚應該進了米水。
隨即,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驚喜的和尚頭來。
“施主,你可醒了!”智可高興地道。
“是……是你救了我嗎?”楊文明白了些什么。
“昨日見施主餓倒在山下,是小僧將你背負了上來!敝强烧f道。
“此為何處所在?”楊文感激之余,又自問道。
“這里是法林寺!敝强蓱。
楊文支撐著坐了起來,知道自己是進了一座寺院里了。
“智可,那位施主醒了嗎?”隨著聲音,又走進來一名老和尚。
“多謝兩位師父救命之恩!”楊文忙站起來朝兩名僧人施了一禮。
“哦!施主醒來就好。若是覺得身體無礙,這就下山去罷!笨侦o和尚淡淡地說道。
“我……”楊文見這寺院幽靜,已是有了不愿離去的念頭,否則自己還能去哪里呢。
楊文隨即跪倒在地,叩了一個頭,悲切地道:“請大師父發(fā)發(fā)慈悲,收了弟子做個出家人罷。弟子已是看破紅塵,特來此尋求剃度出家的。”
“哦?”那空靜驚訝之余,不由得上下認真打量了楊文一番,見楊文雖是衣衫上沾些灰塵,甚至還破了幾條口子,卻是穿戴不俗,不似出自普通人家的。且楊文言談舉止又自彬彬有禮,呈些不一般的氣質來,又不是平凡人家子弟的愚頓模樣,更沒有那般為非作歹之人的面相。
那空靜心中暗道:“此人必是哪里大戶人家的公子,當是在家里嘔了閑氣,出來避個暫時的清靜。哪里會真心的出家,我又如何敢剃度他,寺里又如何容得下他。日后其家里人必會尋了來,我寺里曾救他性命,自會有所感激的,說不定還會捐些銀錢來,至少也能資助部分香火的。權且舍他幾日菜飯罷。”
想到這里,空靜搖了搖頭說道:“施主年紀輕輕,正當大展宏圖之際,何以妄破紅塵。若不嫌氣,就在寺里養(yǎng)上幾天罷,待身子好利索了,再回家去不遲。”
說完,那空靜和尚合掌“阿彌佗fo”一聲,故作高深地去了。
智可隨后對楊文道:“師父既然發(fā)了話,施主就留下罷,待養(yǎng)好了身子再歸家就是了。”
楊文心中道:“我此時還哪里有家可歸。權且住下再說,日后磨盡了老和尚的性子,必會收留我的。此地僻靜,那兩個大仇家未必能尋到這里。過上幾年,再另尋生計罷。”
打定了主意,楊文又對智可和尚施禮謝過了。
如此過了兩日,楊文身體恢復。自到這法林寺前后轉了轉,才知道這是座小廟,僅住著兩名窮和尚。倒也正合了楊文的心意,除了僻靜,也少了人多眼雜,安全些。待空靜問他姓氏。楊文倒還留了個心眼,未敢說出實名,說自己姓楊名武,河北大名府人氏,也自未敢改了姓去。
楊文知道自己的處境,也自不敢做個閑人住著。平日里本是智可和尚的活計,如那擔水、掃院、燒飯的雜活,從智可手里搶著做了。期望能留下來就好。
這樣過了一個月有余,空靜和尚也未見楊家的人尋來。心中也自沒了底數(shù),有些后悔將楊文留下與他師徒分飯食了。好在見楊文還勤快些,未做個白食的客人,礙于面子,不好趕他。只是吩咐了智可分于活計與楊文做了。
楊文見了,心下竊喜,干起活來愈加賣力。和尚他本是不愿做的,也自沒有再提起剃度出家的茬口,眼下有個安身之處就是了。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空靜和尚私下對智可說道:“這個楊武怕是個犯了大錯被家里攆出來的,或是個有案在逃的罪身,否則這么長時間其家人還未能尋了來。你這件好事做得可是賠了呢!
那智可和尚卻是個有些見識的,也是這一個月來楊文分擔了些本他應該做雜活,私下里落些清閑,不甚情愿楊文離去,于是說道:“師父也莫要眼皮太淺了。弟子看這個楊武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公子。弟子與他閑聊時,也是個能識字斷文的秀才。并且不曾做過下人活計的,卻要與弟子搶著來做。可見是個能忍萬般苦的還未發(fā)跡之人。這般斯文之人,哪里能做下作奸犯科之事,或是個落迫的無家可歸的秀才。且留下他就是了,每日多出幾碗飯食罷了,寺里目前還能供得起的。日后他若是走了運,自會回來看顧我們的。本朝太祖皇帝在未發(fā)跡時,不也是窮極了到寺院里扮僧人蹭飯吃的。當時哪里會有人想到日后他能坐臨天下呢。日后便是這個楊武成不了貴人,也會念著我們好處的。此時強趕了他去,也不是個事。我fo慈悲,好事就做到底罷!
空靜和尚無奈地道:“希望能如你所說罷,官府不來尋問就好,否則我們寺里可是連罪不起的!
這師徒倆一番合計,便勉強的將楊文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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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第三章


蛇傷藥

如此春去冬來,楊文避禍法林寺,竟自過了三年。這三年的光景,朝廷上卻發(fā)生了不少的大事。憲宗皇帝朱見深由于迷信方術太過,被諸多yin藥掏空了身子,仙道未成,便自先行逝去了。繼位者是那孝宗皇帝朱祐樘,年輕天子,自想做一個中興令主,于是誅殺了罪大惡極的李孜省和繼曉二人。但凡被那二人陷害的忠直良臣皆被平反昭雪。也是當年李孜省下文刑部緝拿楊文的海捕文書,未曾有人認真地去執(zhí)行過,否則各地衙門仔細地尋訪起來,楊文也未必能逃得命在。
而這一切,楊文卻渾然不知,仍舊惶惶不安地躲避在法林寺內度日。也是此地僻塞,外面的事多有不知。便是那空靜師徒知曉了,也懶得告訴楊文。并且楊文多避開到寺里進香的香客,不敢見到外人,只求安穩(wěn)度日。他到是記得了父母的遺言,只要逃得命在就好,勿要知道仇人是哪個。
這日,楊文坐在殿前的臺階上歇息。想起這般無聊的日子還要過到幾時,更是不知在京城的父母吉兇幾何,不免暗自傷感。
這時,旁邊走過來一灰袍老僧,乃是昨晚來法林寺掛單的。偶見楊文坐那里嘆息,便走過去,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楊文。
老僧點了點頭,然后說道:“施主,何必坐此感慨,不出三月,你的運氣就會來了!
楊文見是昨晚來寺里掛單的和尚,說出這番話來象是會看相的,便說道:“老師父,我這般光景,又哪里會轉了運來!
老僧笑道:“天地運化,萬物生長,哪里會有停滯不變的道理?词┲髯鏆馔ⅲ叭脖厥窍砀毁F之家。然也循了物極必反、月盈則虧的道理,至你而蹇。但施主子孫后氣尤盛,一股清秀之氣直沖華蓋。后輩中必出一奇人或是賢者。”
楊文搖頭道:“前后如何眼下顧不得了,老師父能知我現(xiàn)在將來之事嗎?”
老僧笑道:“施主所問卻也實在。老衲說過,不出三月,你的運氣就會來了。到時家業(yè)兩成,后半生自會吃穿不愁。晚年子孫滿堂,尤得風光呢!
楊文聽了,也道是老僧說些安慰人的混合話,于是問道:“功名如何?”
老僧搖頭道:“施主與功名二字無緣,莫做妄想罷。”說完,轉身去了。
楊文聽了,不免又生出些落漠,對日后的期待,更無了心思。
一轉眼,又過數(shù)月。
這日午后,在通向法林寺的林間小路上走來兩名年輕的女子。二女皆是相貌不俗。尤其是以其中一名女子,二八年紀,身穿逶迤白色拖地的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翠水薄紗,頭上發(fā)髻斜插碧玉龍鳳釵。面似芙蓉,眉如柳,身嬌體嫩,步履輕盈,極是柔美。手提一小巧的竹藍,內裝香炷。是那來法林寺進香的香客。與那女子同行的另一女子年齡稍長,卻也是一名美婦。
此時聞得那稍長的女子道:“七妹,這座寺院看樣子也小了些。”
提竹籃的女子應道:“六嫂,爹娘奉fo,出門時還一再囑咐了,遇以寺廟,無論大小,都要讓我們代他們二老進獻一柱香的。且了了二老心愿,權為我們做小輩的盡點孝心罷!
那六嫂笑道:“隨你了。只是要讓你六哥他們在山下多候一會了!
就在二女說笑的當,路旁邊的草從中忽然跳出一只青來,貼著那年輕女子的衣裙落到另一側的草叢中去了。自將二女嚇了一跳。
“原來是只青蛙!冷不丁跳將出來也自嚇得人慌……”那六嫂笑道。
未待那六嫂笑聲停住,只聞得那年輕女子一聲驚呼道:“蛇……”
隨見路旁的草叢中亂動,竟然爬出一條尺余長的色彩斑瀾的蛇來。這條蛇本是追逐剛才的那只青蛙的,忽見有人攔路,意外地將其驚了,竟也不客氣地朝那年輕女子的腿上噬了一口,而后隱于草叢中不見了。
“七妹,你沒事罷?”那六嫂見七妹花容失色,呆在了那里,還不知道已被蛇咬上口了。
“六嫂,我……我的小腿上火辣辣的疼痛,那蛇怕……怕是有毒的!逼呙媚樕n白地顫抖著聲音說道。手中的竹藍已是扔到了地上,內里的物事撒了一地。
“你被蛇咬上了。俊蹦橇┞勚,大驚失色。忙蹲下身去,撩起了七妹的裙角查看。
在那七妹雪白的小腿肚上,赫然地呈現(xiàn)出幾處蛇的噬痕來。那七妹此時已是站立不住,靠在了六嫂的身上。卻自咬著牙堅持道:“六嫂,被蛇咬上的人是不能隨便活動的。你且將我放下,然后快到山下喚六哥他們來救我!
“七妹,你一個人在這里行嗎?”那六嫂已是嚇得沒了主意。
“現(xiàn)在只能這樣了。六嫂快些去,晚些只怕我的性命不保。”那女子雖身處險境,仍自驚而不亂,保持著一種令人驚訝的鎮(zhèn)靜。
“七妹,你莫要嚇我罷。”那六嫂嚇得呈出哭腔道,隨后將七妹扶到旁邊的一棵樹下,慢慢放了,猶豫了一下,這才轉身慌忙跑下山去。
那七妹倚著樹干,但覺得被蛇咬的小腿部位在逐漸的發(fā)麻做脹。知道蛇的毒性在發(fā)作,心中不由驚駭?shù)溃骸拔伊址茧y道要死在這里了嗎?”
正在這時,從那邊的山路上走過來一個肩膀負著一捆木柴的樵夫。這樵夫不是別人,正是楊文。三年的光景,楊文已是變得臉色憔悴,胡茬亂長,變得村夫一般了。
“咦?”楊文忽聽得路邊有人發(fā)出輕微的呻吟之聲,不由得停下步子,轉身看去,見在一棵樹下,倚著一名年輕美貌的女子。面色蒼白,正自雙眉緊皺。在其裸露的右腿小腿上,有塊皮膚已是變得發(fā)暗了,中間有幾處噬痕。
楊文見狀一驚,忙棄了木柴,上前探視,訝道:“這位小姐是被毒蛇咬了罷。這山上的蛇多具毒性,便是寺里早晚也多防著呢!
那林芳聞有人說話,睜眼看時,見是一名年輕男子,雖是有些蓬頭垢面,卻也掩不住其臉上的幾分清秀之色。于是微點了下頭,說道:“我本從山下路過,偶見山中有寺院,便想來進上幾柱香的,沒想到在這路上驚了蛇,便被咬了。這位公子,可能救我嗎?我已是感到這腿無知覺了。”
“我無蛇傷藥,如何能救得小姐來!睏钗亩紫驴磿r,又自一驚,知道再晚些時候,蛇毒必會上侵,會奪人性命的。
“這位小姐。”楊文此時猶豫了一下道:“此蛇大毒,現(xiàn)在若不將其毒吸取出,情形危矣!”
說著話,楊文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布條,于林芳傷腿的膝蓋上部系緊了,以防止毒性隨氣血上侵,然后說了聲“得罪了!”俯下身來張嘴朝林芳腿上的蛇的噬痕處吸去。
林芳見一位陌生的男子來為她吸蛇毒,不由得臉色緋紅。
楊文連吸了六七口,不斷地將毒液吸出。見最后一口吐在地上的血色變得鮮紅了,這才住口。而后忙取了自家身上的盛水的水袋,去了封塞,仰頭緊倒入口中,漱了幾回,張口吐出。雖是連漱了數(shù)口,仍感到嘴里和雙唇發(fā)麻作漲,顯是那蛇毒不一般。。
林芳此時感到了傷腿恢復了些知覺。見楊文冒著生命危險為她吸毒,心中大為感激,見楊文皺著眉頭在漱口,知道怕也是染上部分蛇毒了,擔憂地問道:“公子,你無事罷?”
楊文苦笑了一下道:“我無事,只是感到嘴里有些麻而已。這蛇果是大毒,好在吸的及時,再晚上一會,這位小姐怕是不救了!
“恩公!林芳在此謝謝你了!”林芳感激地說道。
“原來是林小姐。此時謝我還早,我只是吸出了大部分蛇毒,暫緩一時罷了,仍需蛇傷藥來治療的。”楊文說道。
這時,從通往山下的山路上急沖沖的跑上來四五個人。為首的是一名年輕漢子,右耳側天生幾縷白發(fā),尤為顯眼,大聲叫著:“七妹!七妹!”想是那位六嫂叫來了六哥。
那漢子跑到近前,看到了林芳臉色蒼白的樣子,尤自好嚇。待他又看到站在一旁的楊文和地上的那幾灘血跡,也自似乎明白了什么。
“六哥,若不是這位公子冒死吸毒相救,小妹今日怕是見不上六哥和爹娘了!绷址颊f著,已是激動得流下淚來。
“恩公!請受林南一拜。”那叫林南的漢子說著,朝楊文俯身拜去。
慌得楊文忙上前扶了道:“這位大哥且莫如此。這位林小姐身上的蛇毒還未除盡,急需到山上的寺里尋那主持師父施以蛇藥相救,才能保得安全!
林南聽了,忙說道:“那就請公子引路罷。”說完,上前將林芳抱起。
在楊文帶領下,一行人進了法林寺的殿堂內。
空靜和尚見一下子涌進來這么多人,忙上前迎了。
“大師父!睏钗纳锨罢f道:“這位來寺里上香的小姐不慎在上山的路上被毒蛇咬傷了,快些拿蛇藥來救治!
空靜和尚聽了,上前查看了一下林芳腿上的蛇傷,忙叫林南將林芳放在了一旁的床榻上。
“哎呀不好!”那空靜和尚猛然間想起了什么,一拍額頭,皺眉道:“寺里存的蛇傷藥在幾天前就用完了,是山下的村民來討要去的。還未及去重新購買過。這如何是好?”
林南聽了,驚慌道:“請問師父這蛇傷藥要去哪里才能購得?”
空靜和尚道:“東去三十里的鎮(zhèn)子上有賣。只是往返需些時辰,怕是這位女施主等不到蛇傷藥到了!
“大師父,我已將蛇毒吸出大部了!睏钗拿φf道。
空靜和尚搖了搖頭道:“我剛才看了一下這位女施主的傷口,應該是被人及時的吸出部分蛇毒來,否則也等不到進入這寺里來。只是這山上的蛇多有大毒,沒有好的蛇傷藥及時救治,余毒仍會發(fā)作。半個時辰就會要人命去的!
“如何這么不巧,寺里就少了蛇傷藥!蹦橇帜霞被鸸コ雠瓪鈦恚瑧崙嵉溃骸翱墒桥挛覀兌塘四愕纳邆庡X嗎。今日我這妹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這寺院難逃干系。”
“施主息怒!”空靜和尚忙說道:“出家人慈悲為懷,豈有見死不救之理。此山中多毒蛇,每有上山進香的香客被咬上的,所以平常也備些急用。然而數(shù)天前的確是用盡了。貧僧哪里敢私藏的!
楊文知道空靜和尚雖貪些小利,但還不敢坐視不救的。知道此時派人去那鎮(zhèn)上買購蛇傷藥已是來不及了。見林芳性命不保,也自心急如焚。憐惜間,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那是五年前,京城中有一位大臣出京郊狩獵。一時內急,去林中大解。不想草里竄出一條蛇來,照著那大臣的臀部就是一口。那大臣驚呼一聲,撲地不起。隨從護衛(wèi)聞聲上前將那毒蛇亂棍斃了,隨后忙車載了那大臣回城急救。
太醫(yī)院接到消息,忙派出了一名瘍醫(yī)前去施救。為防意外,還派去楊簡同去,以防那大臣旁發(fā)它癥。當天楊文恰好被父親叫去太醫(yī)院幫助整理一些舊醫(yī)案,于是隨父親往診了一回。
且說太醫(yī)院的醫(yī)生們被接到了那大臣的住處。主治的瘍醫(yī)叫人尋了幾只長著赤色雞冠子的紅毛大公雞來。接著將那雞冠放血,接了半碗有余。而后那瘍醫(yī)從帶去的藥盒中取出一包黃色的藥末,放于雞冠血中拌了。然后在那大臣臀部噬痕周圍抹涂,逐漸收于蛇的牙痕處。隨見有毒水從傷口處流出。待毒水流盡,其傷自愈。楊氏父子一旁瞧得明白,暗暗稱奇不已。
楊簡是個有心的,在那瘍醫(yī)為大臣療蛇傷之際,用手捏了一點那種黃色蛇傷藥,放于鼻下嗅了嗅,隨即點了點頭。
在回來的路上,楊文對神奇的蛇傷藥贊不絕口,問父親楊簡是何藥配制的。楊簡說了一句“一味雄黃而已!加以紅毛雞冠血便是一種治蛇毒的奇藥!”
楊文回憶起當年的這件事來,心中自是一動,忙對空靜和尚說道:“大師父,寺中可有雄黃?”
空靜和尚說道:“為防山中的毒蛇竄入寺內,倒是備有部分雄黃,以散布于門側墻角處,蛇類最懼此物,聞味自會遠避。所以寺中不曾被那蛇類驚了香客!
“有此物最好!”楊文忙對一旁不知所措的林南說道:“林先生,可速派人到山下的村子中尋幾只長有大型雞冠的紅毛公雞來,我會配制一種蛇傷藥來救治林小姐。”
林南聽了,驚喜這余,忙對隨來的伙計說道:“聽到了沒有,火速跑到山下的村子里尋幾只這位公子要的紅毛公雞來!
兩名伙計聽了,應了一聲,飛身跑去。這邊智可和尚已是將一包雄黃粉末尋了來。
“我說楊武,你這法子好使嗎,莫要誤了這位女施主的性命!笨侦o和尚倒是善意地提醒和告誡道。否則那藥無效,被這些人賴上,可是不好脫身的。
“此種療蛇毒之法以前曾見識過。現(xiàn)在即無其它的蛇傷藥可用,救人要緊,只能冒險一試了。無論效驗于否,林小姐莫要怪罪我罷。”楊文望著林芳說道。
“楊公子,我信得過你,就放心大膽地施術罷!绷址继稍诖采,朝楊文感激地一笑。這個陌生的男子,竟然曾不顧自家安危,冒死為她吸取蛇毒,還有什么信不過的呢。
“六哥!”林芳隨又對林南說道:“這位楊公子是誠心救我。若是我命大,有幸闖過了這一關,日后還有機會孝敬爹娘。倘若不治,六哥千萬不要難為楊公子和寺院。這事愿不得人家!
“七妹放心就是,我曉得了!绷帜虾鴾I水點了點頭。
楊文這邊聽了,心下稍安。對林芳的通達事理,自起敬意。不由得抬頭望了林芳一眼。林芳此時也在偷著瞧他。兩人目光一碰,各自慌忙避開。
此情此景,自令楊文想起了昔日的周玉瓊,心中不由一痛。想那周家為了逃避干系,竟然將自己告了官。好在自己走得及時,否則必是性命不保。想起那周玉瓊倒是對自己情真意切,可惜也只能天各一方了。楊文暗念于此,不禁搖頭一嘆。
看著楊文轉身嘆氣的模樣,倒是令林芳心中一動:“好一個奇怪的男子!”
這時,那兩名林家的伙計,每人手中各拎著兩只紅毛赤冠的公雞,急沖沖地跑了回來。后面遠遠的跟了林南的妻子那位六嫂。本是這六嫂跑到山下通知了林南林芳被蛇咬傷的消息后,和另幾名伙計在山下看守貨車來著。適才見了到山下村子中尋公雞的伙計,掂記林芳傷勢,便自跟隨了上來。
“智可師父,且去尋把刀來!睏钗囊姞钜幌玻Ψ愿乐强珊蜕械。
“楊武,且不可在寺內殺生,fo祖會怪罪的。”空靜和尚忙上前說道。
“老和尚,救我妹子性命要緊!绷帜线@邊則從腰間摸出柄鋒利的匕首來。上前從伙計的手中搶過一只公雞來就要宰殺。
“林先生,取雞冠中的血就行了,不需要害它性命的!睏钗拿φf道。
智可和尚聽了,忙到廚下尋了只白瓷碗來。
此時那六嫂上前將林芳扶坐起來,嚇得哭泣道:“七妹,你可堅持住,若有個好歹,我和你六哥回家如何向爹娘交待!
林南一旁斥責道:“胡說八道什么,七妹今天不會有事的!
隨后林南取了公雞放雞冠中的血,怕不夠量,將四只公雞的雞冠中的血一并放了,不一會便注了半碗鮮血。楊文于是將部分雄黃粉摻進雞冠血中,來不及尋它物,伸出手指攪拌了。然后走到林芳身邊,俯下身子,將拌好的藥湯于林芳小腿上的蛇噬的傷口周圍涂抹了。是在整個小腿部位外圍先涂盡,而后逐漸收于傷口處。隨見有污穢的黃水從蛇的噬痕處緩緩流淌出來。乃是那藥力由遠至近,將浸入到腿部的毒液逼至蛇噬的牙痕處,排出來。
楊文見狀,心中一喜。自己憑著記憶,照葫蘆畫瓢,自和當年所見的情形一般無二,這藥有效了。
“楊公子,原來你竟然懂醫(yī)術的!绷址纪鴹钗拿β档臉幼,感激之余,敬佩地說道。
楊文聽了,立感羞愧無比。訕笑了一下,未言語。楊家三世太醫(yī),唯到了他這里,棄醫(yī)不學,雖是習些文章,也自一無用處。此時才感覺到這醫(yī)生的好處來。尤其是救治林芳這樣的美麗的女子,除卻成就感不說,還竟然是一種令人愉悅之事。
在那古代,素有男女授受不親之說。雖是醫(yī)可不避嫌。但是林芳經(jīng)歷過了楊文以口為其吸毒,現(xiàn)在又用手指在肌膚上為其涂藥。少女心性,除了感激之外,已是暗里起了些許別樣變化。
待林芳小腿上的蛇噬的傷口處流出的黃水淡化稀薄了,直至不再有液體流出。楊文這才松了一口氣。抬頭看林芳時,臉上竟也有了血色,雖是有一絲紅暈的緋紅之色同在。已是無大礙了。
“果然是一種冶蛇傷的奇藥!”林南和空靜等人,在一旁嘖嘖稱奇不已。
此時那四只被放了雞冠血的公雞,由于雞冠中的血流盡,皆倒地不起,怕也是活不來了。
楊文這時站了起來,輕松地笑道:“算是林小姐命大,現(xiàn)在應該沒大事了。”
“謝謝楊公子了!”林芳感激地說道:“只是這心中似乎熱得很,要飲些冷水來才好。”
六嫂聽了,忙向智可和尚討了碗水來給林芳喝。
空靜和尚這時說道:“女施主這般癥狀,怕是有些毒火攻心了,需再服些清血解毒的藥才妥當!蹦强侦o見得蛇傷多些,故有些經(jīng)驗來。
林南聽了,忙朝楊文一拱手道:“楊公子,還請再開帖藥方來,我叫人去買了!
楊文為難地撓了撓頭,應道:“這個嗎……,這樣,林先生叫人去鎮(zhèn)子上的藥鋪中,隨便買回一包清血解毒的草藥就行了。就說是有人被蛇咬傷了,毒性已被排盡,但要一包清血解毒的藥,再清清血中的余毒便了。一說是蛇傷,藥鋪也就知道配制什么藥了。如那白花蛇舌草、半支蓮、生地、虎杖之類的就行!
楊文雖是不知醫(yī),但是由于家境的熏染,時常也幫父親楊簡待弄些草藥,楊簡有時也借機有意無意的說些草藥之性,將楊文往醫(yī)的路上引。雖是楊文終究不入道,但也是熟悉了些藥名,藥性。凡是那醫(yī)家的子弟,即便不習醫(yī)道,也多是熟知些藥物的。近墨者黑,近藥者香,便是如此了。
林南聽了,以為林芳傷勢已無事,不過是那空靜和尚多了句嘴,楊文不好拂其面子,隨便敷衍了一下而已。不過楊文既然發(fā)了話,為防萬一,也應該去抓包清血解毒的藥才好。于是吩咐剛才的那兩名伙計道:“楊公子說的話聽清了,速去買包藥來!
那兩名伙計應了一聲,轉身又自去了。
林南此時見扔在旁邊地上的那四只公雞,已是半死不活了,放在這寺里不是個事,于是對另一名伙計道:“將這些公雞拾了拿下山去。告訴其他的人,今晚就在山下的村子里借宿了。明天再行趕路。”
說著話,林南又從懷中取了一塊約有二兩重的銀錠,上前遞于那空靜和尚道:“大師父,攪擾貴寺了,適才心急之下,有些本不應該說的話,冒犯了大師父,還請見諒。些許銀子,權為香火之資,不成敬意!
空靜和尚見了,嘴中說道:“施主客氣了。我fo慈悲,愿為天下眾生開方便之門!彪p手卻急不可待地伸出去,將那銀子接了,緊緊握住。
六嫂這時已將林芳扶了起來,倒是能走動了。
林南見了,知道天色漸晚,女客留在這簡陋的寺院中多有不便,于是對楊文一拱手,感激地道:“楊公子,多謝救治小妹性命之恩!明天再來寺中重新重重謝過!
楊文擺手道:“不要客氣罷。今日取效,實為僥幸!
林南笑道:“公子是那醫(yī)蛇傷的圣手,勿要過謙。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必來謝過。”說完,上前和妻子扶了林芳,出寺去了。
那林芳在出寺門的時候回頭望了楊文一眼,感激之余,眼中頗呈些復雜之色。
待林家兄妹去了。空靜和尚這才對楊文露出笑容道:“楊武啊,你原來竟還有醫(yī)治蛇傷的本事。今日你算為寺里掙下了一筆銀子,晚飯叫智可為你多加兩樣素菜罷!
楊文聽了,搖頭一笑。望了望遠去的林芳背影,暗里一嘆,轉身去了。

-----------以上是第四章
-----------第五章 林記貨鋪

第二天一早,楊文仍舊去山后砍柴。待他負了一捆木柴回到寺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空靜和尚正坐在堂上陪同那林南說話。旁邊站了兩名伙計,地上堆放著十幾件的大小盒裝禮物,想必是那林南來酬謝楊文的。
“這個林南竟然沒有走果真回來謝我了。唉!一個逃難之人,謝我何用。”楊文不禁搖頭暗嘆一聲。
此時林南瞧見楊文回了來,忙起身快步迎出,上前親熱地執(zhí)了楊文的手,笑道:“實在是愧對楊公子了!昨日以為公子是帶發(fā)在此寺院里修行的俗家弟子,故未敢貿然相請。適才與大師父說話時才得知。原來楊公子是借住寺里的外鄉(xiāng)客人。早知道昨天就請公子山下飲酒了。走走走!我們且去山下村子里再行飲上一回!闭f著,拉了楊文就走。
那林南又自回身吩咐兩名同來的伙計道:“將送與楊公子的禮物搬于他的房間放了!
楊文推卻不過,只好勉強的隨林南來到了山下的村子里。
那林南是位販貨的客商,此行帶了十余名伙計和腳夫,八九輛推車的貨物,還有一輛敞蓬馬車,是特地載行林芳和六嫂的。此時一行人馬車貨借宿在村子的一農家院落里。
“七妹,我將救命恩公請來了!绷帜弦贿M院門,就放聲喊道。
“楊公子來了!”林芳和那六嫂出現(xiàn)在了楊文面前。林芳臉上尤自呈現(xiàn)出一絲驚喜。
“林小姐的傷勢已無事了罷?”楊文上前問道。
“多謝楊公子的妙手!昨晚又按公子的吩咐抓回來一包清血解毒的藥服了。今個算是好利索了呢!绷址几屑さ卣f道。
“這就好!”楊文此時才算松了一口氣。他自家可是不懂醫(yī)術的,憑著記憶中的法子,竟將林芳的蛇毒解了去,對他來說,也是提著膽子,硬著頭皮來做的事。
“今個先不走了,叫伙計們去村子里多買些酒肉來,我要與楊公子好好的喝上一回。”林南吩咐妻子道。
六嫂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林南見楊文衣服破舊,有些蓬頭垢面的模樣,便尋了自己的一套衣衫,喚來一名伙計,讓他引了楊文去另間屋子洗漱換過。楊文推卻不過,只得應了。
待楊文洗凈了并換了衣服出來,多少又呈現(xiàn)出來原來的清秀樣子。林南一拍手掌笑道:“果然是個大家公子!一套衣衫真是能遮住了人的真正面目呢!”
林芳眼中則是閃過了一種別樣的驚喜。
林南隨即招呼了楊文屋子里落座。
傷勢已無大礙的林芳親自端茶上來,并坐在一旁聽林南與楊文說話。
林南先是介紹了自己一番。原來這林氏兄妹是山東莒縣人,那林南是個生意人,此番去濟南販貨。順路接了在濟南親戚家小住的妹妹林芳和妻子劉氏回來。不曾想在這法林寺的山上發(fā)生了意外。
“楊公子,勿怪林某多嘴一問。公子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何會委曲在這座小寺院里與人做以雜工度日?”林南按不住心中的好奇,隨后問道。
“這個……”楊文一時無語。雖是知道林氏兄妹對自己尚有感激之情,但畢竟初識,還不敢據(jù)以實情相告,坐在那里,不免有些吱唔。
林南見狀,忙說道:“公子若有難言之隱,不說也罷。不過今日救了小妹性命,便是我林家的恩人。有什么為難之事,但說與我等,只要能做到的,必將全力相助!
楊文聽了,一時悲切,坐在那里不禁落下淚來,想這林氏兄妹不會出賣自己,起身朝林南長揖一禮道:“林先生,若想助我,但請幫我到京城打聽一件事。就是……”
楊文猶豫了一下,嘆息了一聲道:“太醫(yī)院太醫(yī)楊簡一家人的狀況如何?楊家三年前被奸人陷害,不知現(xiàn)在生死怎樣!
林南聽了,眉頭一皺,立時明白了什么,驚訝道:“這么說,楊公子可是那太醫(yī)楊簡之后。因被仇家陷害,故逃難于此寺院中避禍?”
楊文點了點頭。這才說明了自己實名叫楊文,當年家中意外生出禍事,令自己避走它鄉(xiāng)。
一旁林芳聽了,驚呼一聲道:“什么禍事竟將公子逼走?你那仇家又是何人?”
楊文搖頭道:“只知仇家勢大,父母為了我的安全,竟然未敢告訴仇家是誰。只是叫我只身逃得命在就是了。那仇家好像是朝中的權臣罷!
“公子說得是前朝的事。難道不知現(xiàn)在已是弘治皇帝主政了嗎?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為革除前朝遺弊,以振朝綱,新皇帝斬殺了幾個罪大惡極的奸佞之徒。且大赦天下。公子當初即便有罪,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出脫了。如何還躲藏在這里?”林芳說道。
“此話當真!?”楊文聞之一驚。沒想到自己隱藏在此,外面竟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錯!看來公子還不知外面發(fā)生的大事了,F(xiàn)在天下明主即位,已是大治了。楊家冤案也當復見天日。”林南說道。
楊文聽了,掂記父母安危,自己又受了這幾年的苦楚,又自悲切,不由失聲痛哭起來。
“六哥,我有話與你說!绷址夹÷曕止玖艘痪洌鹕韥淼搅碎T外。
林南見了,忙自起身跟了出來。
“六哥,這位楊公子實在可憐!他既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們應該全力助他。不若帶楊公子同行罷。待日后尋著了他的家人。再令其全家團聚,也算是我們報其大恩了。”林芳說道。
林南聽了,思慮了片刻,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且?guī)Щ丶胰チT。然后再行商議!
兄妹二人復轉入屋子里,此時楊文坐在桌子旁邊正暗自垂淚傷感。不知怎么,林芳見了楊文此時的樣子,心中竟自莫明其妙的一痛。
“楊公子!”林南坐下后,對楊文說道:“公子既是忠良之后,父母雖遭陷害,但現(xiàn)今明主在位,一場冤案應該得到昭雪的。再在這法林寺久住無益,不若先行隨了我去。家中有位兄長,也就是我的二哥在縣里做縣丞,公門里的消息靈些,我會叫家兄為公子打聽一下京城中楊家的情況。倘若令尊大人避過一劫仍自健在,公子與家人相聚之日則指日可待。便是有其它意外,公子也好早做打算,不可在此再空度時日了。公子以為如何?”
楊文聽了,感激之余,忙起身朝林南一拜道:“多謝林先生助我!”
林南忙雙手扶了道:“公子且莫如此。想來公子救下小妹一條命在,我林家正無以為報。此許小事,不足掛齒。稍后酒菜上來,我們痛飲一番罷。待明日去寺里別了那兩個和尚,一同上路就是了。”
楊文激動地應了。
此時六嫂劉氏和幾名端了酒菜的伙計進了來,于桌子上擺了。雞鴨魚肉的倒也豐盛。楊文在法林寺住了三年,終日粗茶淡飯,可謂三年不知肉味了。此時見到這些吃食,咽了幾口口水,一雙眼睛再也離不開桌子上的物事去。
林芳見了,暗里一嘆,隨即笑道:“公子且隨意用了罷。想在寺里同那兩位出家人苦修,也是委曲了罷!
楊文聽了,尷尬地笑了一下。
那邊林南“哈哈”一笑道:“公子能忍上三年不食酒肉,怕也是超凡入圣了。今日破戒食葷,三年苦修的道行當要毀于一旦了。不過出家沒有在家好,諸般好處都享了。來!楊公子,我敬你一杯,從此還俗了事?刹荒茉匐S了寺里的那兩個和尚強忍著性子扮高僧了。其實還不是俗人一雙。我看這世間的廟宇道觀的,都是那懶人避世的所在。出家人尋個由頭白食人間煙火落個自在罷了!
“六哥高論!”林芳一旁不禁拍手贊道。
林南說罷,又對楊文道:“莫小看我這妹子,那可是個女秀才呢!讀遍百家之書,作起文章來,就是那當今的翰林大儒也未必能比得來。曾有幾篇詩文在濟南府的一些名士中流傳,皆以為是哪家的大手筆呢!這個作者卻是打聽不來。要知道是個女子作的文,不羞殺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才怪!
“六哥無個深淺,哪有在人前這般夸自家人的。王婆賣瓜嗎!”林芳低了頭道。暗里望了楊文一眼。
那楊文此時對林芳敬佩之余,覺得自家更無個是處,不禁嘆然道:“你兄妹都是才識過人,有幸相識,也自感白讀了一世之書,卻自百無一能。內不能奉養(yǎng)雙親,外不能安身立命。想來慚愧之極!”
“公子莫要自謙!绷址嫉溃骸凹瘸鎏t(yī)之家,必是那醫(yī)病濟世的國手。古人有云:不為良相,但為良醫(yī)!公子可是做到了。僅此一點,便做得了那王侯將相又有何用。病難之際,還不是將性命交于醫(yī)者之手。”
楊文聽了,羞愧得低了頭去,說道:“慚愧!楊家雖為三世太醫(yī),卻是自我始絕,不曾習得救人性命的法子,方藥不能記著一個。雖是讀了些不堪用的詩書,未能爭得半點的功名。大難臨頭,也只能自家逃得命在,寄人籬下而已。”
林芳聽了,疑惑道:“公子何出此言?昨日施以妙手療我蛇毒之傷,這般醫(yī)家手段,不得高手相傳,如何會得?”
楊文尷尬道:“我也僅是偶然間見過一位太醫(yī)施過此法而已,昨日事急,一時記起,便自大膽用上了。實為僥幸!”
“是這樣!”林氏兄妹聽了,面面相覷。皆自后怕了一回,一條性命,竟自交于一個外行手中。
林芳心中驚訝道:“他身為醫(yī)家子弟,竟不曾習得醫(yī)術,甚是可惜!僅記得一療蛇毒之法,卻施于我身上救下了我一命,這般機緣巧事,可是上天安排嗎?”
楊文一頓吃喝,將在法林寺的三年清苦并在這一桌子的酒菜補了。也是知道了現(xiàn)在的天下情形,懷著父母仍在世的期望,又被那豐盛的酒菜饞著,林氏兄妹更在旁邊勸酒挾菜的,所以放開胃口吃了個盡興。
知曉了楊文悲慘的身世,又看著他有些饑不擇食的模樣,林南搖了搖頭,添了些感慨。林芳則好象是自家相公在暗無天日的監(jiān)里關了幾年剛被釋放出來一般,心里頭發(fā)些酸楚呢。林南若是不坐在這里,眼淚怕是要掉下幾串了。除了楊文甘冒生命危險親自為她吸取蛇毒外,也是生得清秀文弱,值那林芳情竇初開,泛開了女兒家的春心,激情蕩漾之際,情恩并起,對那楊文產生愛戀了。所以說,救人性命施恩之事,多半由那些老成的人來做的好。若皆是些異性的年輕人,一下子瞧在眼里了,不免心里頭起了火的。
楊文卻哪里曉得林芳的一番心思,酒足飯飽之后,感激地對林氏兄妹說道:“謝過兩位了,三年了,終于重新嘗到了酒肉的滋味!
“真是苦了公子了!”林芳眼圈泛紅,險要哭出來。
林南坐在旁邊,見不是個事,忙打著哈哈笑道:“日后楊公子隨我等去了,酒肉自會頓頓管夠,直到你吃厭了為止。”
這時六嫂劉氏端上茶來。林南又自笑道:“楊公子,再用些茶水溜溜縫罷。”
林芳聽了,已是不悅道:“六哥何以這般作踐楊公子,你莫說三年,便是三個月吃不上肉,怕是見到了未宰殺的活物你也要生吞了呢!”
林南夫婦聽了,始覺得不是個味,尷尬的相視一笑,彼此掩過了。
酒菜用畢,已是接近傍晚。楊文這才起身告辭,與林氏兄妹約好,明日同行。林南隨后喚過兩名伙計,將楊文送回了法林寺。
楊文回到寺里,便將自己明天要離開的事與空靜和尚與智可和尚說了,令那師徒二人頗感意外。楊文復又謝過了師徒二人收留之恩,并將林南送與自己的那些禮物,都盡數(shù)的贈與了師徒二人。倒令兩個和尚好生感激。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林南親自帶了兩名伙計來寺里迎了。楊文隨后辭別了空靜、智可師徒二人,離開了生活三年的法林寺。
到得山下,一行車馬貨物已是準備妥當,在路上候了。林芳本是與嫂子坐在馬車內。見了楊文過來,忙卷起車簾打了聲招呼。
六嫂劉氏坐在旁邊笑道:“七妹,楊公子這不是隨了來了嗎,日后有得是機會說話的?磥磉@個楊文不僅吸取了你身上的蛇毒,還吸去了你的心!
林芳聽了,臉色一紅,放下車簾,低了頭羞澀道:“嫂子笑我,請了他來,是六哥的主意!
劉氏笑道:“管他誰的主意,合了七妹的心思就好!
這姑嫂二人自在車里嬉笑了一會。
一行車馬隨后朝莒縣而來。楊文昔日出走周家店,仍舊未出這山東境內。
傍晚時分,一行人馬便已是進了莒縣縣城。這莒縣也自歷史悠久,周時的莒國便在此地。
林南先是令妻子陪同林芳乘了馬車回家,然后引了車貨到了自己的鋪子。這是一家臨街的、經(jīng)營雜貨的鋪子,名為“林記貨鋪”。店面頗大,當有三四間通房的大屋。后面是一個大院落,又有著十余間房屋。幾間正房是林南夫婦居所,再就是店里伙計們住的屋子和幾間庫房了。
貨車進了院子里,從鋪子里迎出來幾名伙計,和腳夫們一同將貨物卸了車入庫。楊文也上前幫忙。林南則止了,請他在旁邊清點一下貨物,記錄個名目數(shù)量。
待貨物入了庫,林南隨后付了車腳錢,打發(fā)腳夫們去了。林南又吩咐一名領頭的伙計叫郭四的,讓他給楊文收拾出一張床鋪來。那郭四已是從隨林南同行的伙計那里聽到了楊文是有些來歷的,救過林家七小姐性命的,于是將自己的那張位置好些床鋪讓了出來。
林南陪了楊文和眾伙計一同用過了晚飯,然后告訴楊文先歇息一晚,待明日他尋其兄長再為他打聽楊家的消息。楊文感激地應了。
飯后,天色見黑,林南先是回林家老宅看望父母去了。郭四引了楊文到屋子里歇了。眾伙計先是圍了楊文說了會話。從眾伙計們那里,楊文也自知曉了林家的部分情況。
林南之父林四海,早年也考取過功名,生了六子一女。長子林奎,現(xiàn)遠在云南與人貿易。二子林東,公門中人,莒縣縣丞,食正八品俸祿。三子林成,卻是個傳奇式的人物,幼好習武,弄將些棍棒,常年外出訪師尋友,難得歸家,是個癡迷拳腳功夫的“武癡”。四子林祥,在山西某縣與人做師爺。五子林春,從軍數(shù)年未歸,據(jù)說是名帶兵的武官。六子林南,經(jīng)營著林家的祖業(yè)“林記貨鋪”。最后生得一女便是那林芳了,博及群書,是附近幾個縣里公認的才色雙絕的女子,閨中待嫁。
這林家在莒縣一地,算是一個大族。雖稱不上十足的富戶,也是一戶殷實人家。林家子弟,恭禮謙讓,頗具口碑。
楊文這一晚并沒有睡得踏實,朝中換了天子了,楊家當是平冤有望,心中尤其是惦記著京城中父母的安危。暗里打算先在林家這里打聽些消息,無論結果怎樣,自己一定要趕回京城的家中。此時的楊文還不知道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期望著能再行見到父母。新的心情,加以新?lián)Q的環(huán)境,激動之余,一晚上也自沒有睡著。
偶然念及周玉瓊,楊文心中頗具感慨。然而想起當年周家竟然不顧周楊兩家聯(lián)親之誼,將自己一個落難之人告了官,險些被官府捕了去,心中便不免有些憤慨。就連那周玉瓊以身相許的一番情意也自淡化去了。雖是心中對那周玉瓊還有些眷戀,放舍不下。
想起這幾年自己所受的苦楚,楊文又自想哭,轉頭看了看屋子里那幾個睡得正香的伙計,于是被子蒙了頭,將淚掩了。那楊文生性怯懦,又不歆世事,家中突生變故,令他胡亂折騰了這幾年,好歹留得命在,也算是難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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