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集偉說,漢字是可以帶來樂趣的,不過習慣了傳統(tǒng)文化里“小學”這個概念的人們,大概首先會覺得漢字是一門高深的學問。確實,漢字是學問,不過在漢字里面找到樂趣,才是親近文化的最舒服方式吧。在此我們整合了十幾種與漢字有關(guān)的讀物,戲仿成武林門派進行歸類,也算是尋求趣味的一種方式。
派別:考據(jù)派
掌門人:左民安(武功秘籍:《細說漢字》)
左護法:唐蘭(武功秘籍:《中國文字學》)
右護法:陳夢家(武功秘籍:《中國文字學》)
考據(jù)派 追索漢字源流
在各大門派中,少林派創(chuàng)立時間最久,也是后來三大門派創(chuàng)立的基礎(chǔ),這與考據(jù)派在漢字江湖中的地位可謂不謀而合。顧名思義,所謂考據(jù)派,定是要從漢字源頭談起,說明它們是如何由甲骨文、金文向小篆、楷書、簡化字演變的,每個字的字形與字義的內(nèi)在關(guān)系云云。
身為掌門人,左民安貴在能將本派武功化繁為簡,且變得妙趣橫生。在《細說漢字》一書中,他從幾千年前倉頡造字的故事講起,逐步解釋漢字的流變過程,從象形逐漸向會意、形聲、轉(zhuǎn)注、假借等轉(zhuǎn)變。今天的漢字,尤其是簡體字,很多已是不再形象,看了左民安的書,方能從中體會某些字的妙處。例如開門的“開”,演變到小篆后,是“門”內(nèi)加一個“開”,這時候的“開”是兩個并排的類似“十”字,在漢字中表示手,用雙手來開門,是為“開”,十分形象。此外,就如作者所說,這書很重視古今詞義的變化,每有變化,必加分析。例如古代的“行”,相當于現(xiàn)在的“走”;古代的“走”,相當于現(xiàn)在的“跑”!般逶 痹诮裉焓且粋詞,在古代卻是兩個詞,“沐”是洗頭,“浴”是洗澡。凡此種種,書中均一一分析清楚。
左民安旗下的兩大護法自然也是來頭不小,唐蘭和陳夢家,各著一本《中國文字學》,基本脈絡卻是相通的。二人都在書中梳理了文字學的歷史,唐蘭指出,在世界范圍內(nèi),中國的語言和文字具有極大的特殊性,西方的語言和文字差不多一致,所以西方語言學研究實際上是語言文字研究。而在中國,語言和文字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jīng)脫離,中國的語言和文字是兩碼事;诖,他主張中國文字學是研究中國文字的學科,應該獨立于中國語言學,并將其命名為“the science of characters”。而陳夢家的《中國文字學》更多是其1938年至1944年在西南聯(lián)大教授中國文字學課程時的授課講義。
類似上述三人的考據(jù)派在漢字江湖中還有很多,甚至可以說,這一門派當是五大門派中力量最為強大的一支。而不管之后的研究者對漢字進行何種闡釋,考據(jù)派都是其根本。
派別:推廣派
掌門人:林西莉(武功秘籍:《漢字王國》)
左護法:楊志成(必殺絕技:用圖畫書圖解漢字)
右護法:藤枝晃(武功秘籍:《漢字的文化史》)
推廣派 傳播漢字文化
話說南宋末年,郭襄與楊過華山分別后,便踏上找尋其之路。三年后,途經(jīng)少室山,拜訪少林無色禪師,適逢何足道來少林挑戰(zhàn)。少林一戰(zhàn),何足道技驚全場,卻被張君寶擊敗,故返回西域而創(chuàng)
昆侖一派。把推廣派和昆侖派相連,一則是因為相對于所謂的中原武功,昆侖派來自異域;二則是何足道離開中土后,定也將中原武功之精華向外傳播了吧。
推廣派的掌門人是林西莉,持有武功秘籍《漢字王國》。這個林西莉是個瑞典人,從行文間就能看出來,她對中國是有著很深厚感情的,在解字的同時,也帶入了自己對這個古老國度的觀察。
比如,在寫“窗”的時候,她寫道:“我記得有很多夜晚我在古城北京、蘇州和安陽的舊居民區(qū)散步。首先是屋頂和灰色的院墻引起我的注意,還有沿街樹下的居民生活:洗衣服的女人,玩牌和提鳥籠的男人,跳猴皮筋的小女孩。但是每當夜幕降臨,街巷空無一人的時候,大門里面活躍起來。從大街上人們看不到大門里邊太多的事情———房子的結(jié)構(gòu)確切地說是院子的結(jié)構(gòu)使人不能直接往里看———但是人們能很清楚地聽到各種聲音,就如同身臨其境一般:炒菜做飯的聲音,孩子鬧覺的聲音以及那里發(fā)生的一切,這時候人們正準備過夜。”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市井畫面。
楊志成和藤枝晃是另外兩個愛著漢字的外國人,前者是美籍華裔,后者是日本學者。
身為一個插畫家,楊志成的野心是用圖畫書來圖解漢字。為此他翻出了家里書架最上格的《康熙字典》,從214個偏旁部首出發(fā),以圖畫的方式還原象形文字哲學的精髓。在《Voices of the Heart》一書中,他畫的都是和“心”有關(guān)的漢字,可惜尚無中文版,楊志成希望最終可以畫出10本這樣的書。而藤枝晃身為日本著名敦煌學專家,以日本人的視角講述了漢字三千五百年的發(fā)展與進化史。
上述三人大概就像昆侖派的何足道一樣,來自異域,了解中土武功后,進而在不同的地方加入推廣,并發(fā)揚光大。
派別:文化派
掌門人:張大春(武功秘籍:《認得幾個字》)
左護法:葛兆光(武功秘籍:《漢字的魔方》)
右護法:陳煒湛(武功秘籍:《古文字趣談》)
文化派 發(fā)揚漢字精神
武當派的創(chuàng)立和少林是有著很密切關(guān)系的,在金庸的筆下,少林覺遠大師之徒張君寶年少擊敗前來少林挑戰(zhàn)的何足道,卻也因偷藝被發(fā)現(xiàn)不得不跟著覺遠逃離少林。當晚,覺遠口誦“九陽真經(jīng)”后圓寂,張君寶有所悟,開創(chuàng)武當,自號三豐。所以,武當武功源自少林,卻又在此基礎(chǔ)上有所發(fā)展,從這一點上來說,與漢字江湖中的文化派頗為相似。
文化派的代表人物,自是才華滿腹的,也定是對考據(jù)派的武功深有研究的。但是,他們不肯局限在漢字本身的演變中,在這里又加入了自己的理解與韻味,使其武功招式多了幾分文化味兒和仙氣兒。
以掌門人張大春為例,他的《認得幾個字》一書的前言里,講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小故事。一天,還在上幼兒園的女兒張宜問他:“你知道我們班吳穎姍的名字怎么寫嗎?”“怎么寫?”“影就是影子的影,山就是爬山的山!薄澳敲磪悄兀俊薄熬褪呛軈堑膮恰薄笆裁词呛軈堑膮?”“就是很吳的吳就對了,你不要問那么多好嗎?”張大春說,自己并沒有比張宜高明多少,但是基于對當代國人命名的一點常識或成見,猜測那三個字是“吳穎姍”的概率要高于“無影山”。同樣的,在他仔細問過老師后,才知道“李育紳”不是“李玉生”。大春說,小孩子識字的過程往往是從誤會開始,不免望文生義,但倘若對于字的好奇窮究能夠不止息,或許還真有機會認幾個字。否則,充其量我們的一生就在從未真正認識自己使用的文字中“滑溜”過去。
在《認得幾個字》,還有葛兆光的《漢字的魔方》以及陳煒湛《古文字趣談》中,其實都是作者用不同于僅僅是考究的角度,融入自己對漢字的理解,身邊的小故事與詩詞歌賦,是對漢字的一次再詮釋。武當武功太極拳,講究化勁,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派別:工具派
掌門人:曲黎敏(武功秘籍:《從字到人:養(yǎng)生篇》)
左護法:徐文兵(武功秘籍:《字里藏醫(yī)》)
右護法:季鐵(武功秘籍:《漢字設計》)
工具派 借漢字說事兒
在聽過覺遠大師口誦“九陽真經(jīng)”后,“小東邪”郭襄依舊行走江湖,希望能與楊過碰面,卻始終未能再見。在四十歲那年,她忽然大徹大悟,在峨眉出家為尼,從而開創(chuàng)了峨眉派。峨眉派的武功,受到了少林和武當兩派的影響,講究以柔克剛,借力打力,這其實有點兒像漢字江湖中的工具派,借著考據(jù)派和文化派的力,延伸自己對漢字的理解。
所謂工具派,其實是把漢字作為工具,講一些其他領(lǐng)域的事情。該派掌門人,當屬現(xiàn)在大紅大紫的曲黎敏,手持一本《從字到人:養(yǎng)生篇》,和另外一名該派代表人物徐文兵的《字里藏醫(yī)》一樣,兩本書都把漢字文化和中醫(yī)文化搭上了邊。
曲黎敏說,她一直堅持醫(yī)學與文化的融合,那么,在這本書里,她是怎么融合的呢?比如在解讀“夏”的時候,她說關(guān)于“夏”有很多種有趣的說法,比如小篆里的“夏”,上邊是一只小蟲子的樣子,所以“夏”就是扯著嗓子狂喊的知了。
也有人說,小篆中的“夏”更像一個“頁”字(古代讀xie二聲),然后中間兩只手,下面兩個腳印,代表兩只腳。這個有頭有手有腳的字,表示夏天太熱了,我們的頭、手、腳都露在外面。進而,她又談到了夏季該如何養(yǎng)生。
徐文兵的《字里藏醫(yī)》更多的解釋的是中醫(yī)里最基本詞匯,比如“思想”,思和想有什么區(qū)別?如果沒有區(qū)別,干嗎要多造一個字?比如“魂魄”,魂是什么,魄又是什么?“肥”與“胖”有何差別?“皮”與“膚”是一回事嗎?
本門派的另一位高人季鐵,則是在《漢字設計》中把漢字與設計相聯(lián)系。告訴我們?nèi)绾涡蕾p漢字的設計,從美學角度入手闡釋。
工具派將漢字進行再度分解后,一定要避免的是過度闡釋,也切忌牽強附會,否則,就有成為滅絕師太的危險了。
派別:造字派
掌門人:黃集偉(獨門絕技:博客——孤島客)
左護法:谷文達(武功秘籍:谷氏簡詞)
右護法:網(wǎng)友們
造字派 逍遙漢字空間
除卻傳統(tǒng)四大門派,金庸筆下可有一個極為厲害的門派,就是無崖子的逍遙派。這是《
天龍八部》里的神秘門派,卻幾乎個個都是高人。顧名思義,逍遙派,指的是與世無爭、逍遙自在之人。大概,和漢字江湖里面的造字派差不多。
造字派都是世外高手,人家可能沒有武功秘籍,但是卻可以自把武學內(nèi)涵發(fā)揚光大,傳播至整個武林。
要說造字,那得從倉頡開始說起了,那會兒他還在黃帝手下當官,管理牲口數(shù)目和食物多少,數(shù)量變來變?nèi)ニ悬c兒記不住了,于是發(fā)明了結(jié)繩記事,進而又發(fā)明了文字。文字一代一代傳下來,卻也在歷史變遷中有了自我的變更。所謂的造字派一直都存在,只不過發(fā)展到今日,已經(jīng)成為了一項可以讓人們廣泛參與進來的全民造字。
人稱黃老邪的黃集偉,自然不是這項運動的發(fā)起者,亦不會是終結(jié)者,但他是一個有趣的推廣者和實踐者,尤其是在他的博客中,多次提到新時代的造字現(xiàn)象,所以封他為掌門人不是沒有道理的。
造字派發(fā)明了囧文化,將“Orz”或“OTZ”進行演變,紅遍全中國。“槑”這個字的發(fā)音你知道嗎?不知道的話可就又老土了,誠然,這也是造字派的功勞。而在小沈陽火了之后,“pia pia”一詞,立即被人們競相模仿,于是立即有網(wǎng)友發(fā)起為其新造漢字的征集活動,有人說應該寫成“啪兒啪兒”,也有人說“口+片”也不錯。這些參與者,基本上都可以劃歸造字派。
造字派的出現(xiàn),讓人們重新認識了很多生僻字,并給予他們網(wǎng)絡時代的新定義。至于這些字,100年以后還會不會被這樣頻繁使用,那只有時間知道答案了?慑羞b派本就是與世無爭的,他們想的是——我造字,我快樂。
本報撰文/本報記者
姜妍
文章來源: 新京報
-----------真是個好人,有心人。
-----------左民安的細 說漢字值得一讀